No.292——《笑傲江湖》东方不败：人生是生死归宿一早限定的戏

林青霞版东方不败更加生动传神

1、

金庸先生的《笑傲江湖》被拍成影视剧作的不少，亦有多个版本的东方不败。我在未提笔之前，心底想到的总是电影《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由香港徐克导演，其中林青霞反串饰东方不败。

但这部电影俨然带着浓烈的日本风格，主角穿日本服饰睡榻榻米，淡化了原著的政治丑剧的格调，对书中被讽刺的丑角——东方不败进行了美化，将权利斗争的丑恶转化为一个凄美的同性恋故事，感动了观众，却又削弱了原作的批判力度。

原书中并没有标注具体朝代，电影开头就是一群明朝服饰宦官商议密事，还有海上大船挂起的桅杆、火炮。以致我们都墨守这是一个发生在明代背景下的故事，不少人甚至考究推演出具体时期来。的确，《笑傲》是一个没有年代的故事，没有年代的意思往往是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

电影里林青霞的东方不败，无疑为后来翻拍《笑傲》提供了摹本，仅凭那一袭红衣，眉妆间三分英宇七分霸气，挥手便可血流成河。似这等英雄儿女，他应该是当世最为成功的，他站在名利、武功的巅峰，最后却还是掉下崖去。

或许这又是徐克的另一番刻画吧。

竹林打斗亦为经典

2、

小说与影视不一样，在电影里徐克为东方不败设计出许多武功，创造了精彩的视觉奇观，比较文字的描写和刻画而言，更显得直白和突兀。这点是金庸在《笑傲》原书中没有的，原著中的东方不败是为争权夺利而自阉的人，对他的武功没有太多描写，只是速度惊人，原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1、突然之间，众人只觉眼前有一团粉红色的物事一闪，似乎东方不败的身子动了一动。

2、东方不败出手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雷轰，事先又无半分徵兆，委实可怖可畏。

3、东方不败两根手指拈著一枚绣花针，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竟没半分败象。

4、东方不败身子越转越快，一团红影滚来滚去。

(段落摘自《笑傲江湖》第三十一回 绣花)

这种描写手法，是反衬，先写众高手武功的复杂丰富，但众高手一到他面前就被一个“快”字打败。竹林打斗的场景，书中描写生动传神，后来很多武侠电影里都用了这样的桥段，如《十面埋伏》、《卧虎藏龙》。可惜笔力见真章，文学的思维，还是想象的美。

东方不败，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若不是任盈盈在旁折磨他的爱人杨莲亭，使他分心。结果，东方不败被令狐冲、任我行、向问天 三人击中背上要害，任我行趁东方不败身受重伤之际将他杀死。

即便如此，东方不败临死之际的雷霆一击，还是刺瞎任我行一目。

这一抹娇媚谁曾消受

3、

东方不败的出场，是在《笑傲》三十回之后，之前那般声势浩大，只听其声名，未见其人，是多么的不可逼视。他是那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东方教主，却也是那待绣闺中，红袖添香的伪娇娘。

他只是那么红粉一闪，风雷堂堂主童百熊就倒了下去，不过寻常女子绣花针线罢了。这时候的东方不败，连他自己也不认识了吧。

在《笑傲》里，东方不败和任我行的权利斗争是一条线索。一开始，东方不败倒行逆施，将对他恩重如山的任我行囚入西湖地牢之中。我想读者的同情会很自然而然得站在任我行这边，因为他是“受害者”。可是在任我行夺权之后，他比东方不败有过之而无不及，致使江湖浩劫。

权利反反复复，终有轮回，不过是有的周期长，有的如昙花。

东方不败这一生终是在权魇中得到解脱，但并没有因此升华，反而因《葵花宝典》沦丧自我。当他挥刀自宫泯灭作为男性的尊严，他就已经失去了性别。当他学那脂粉绣花试着做一个女人，他却只是杨莲亭权欲的工具。

他神秘、变态、扭曲的丧失了人性。

看起来，东方不败才比任我行更值得同情。

名利不过虚妄，浮生似梦

4、

然而，东方不败之所以如此，正是出自人性弱点的本身，权位之“贪”，仇怨之“嗔”，情欲之“痴”。

人物性格的形成和发展有许许多多的因素，比如时代、社会、家庭、经历……东方不败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故世无以为葬，丧事都是由童百熊代为料理的。之后他入日月神教，一步一步走上权利的中心，既是命理的安排，也是他自己一手造就。

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个潘多拉之盒，《丑陋的中国人》书中曾这样说过：中国人“压抑”得最厉害，同时对“放纵”的渴望也越厉害，“解脱”之后的放纵也越厉害……那只是一种不变态与疯狂。

东方不败也曾单纯的相信过人世间的道义与真相，不是没有，是有过才能彻底斩断心中的羁绊，杀教众，夺位，杀童百熊，不过一如草芥蝼蚁，只有这样便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和权利。

当杨莲亭死在他的面前，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没有了，他可以如修罗一样的屠戮，但他已经再没有力气了。杨莲亭不过是他男儿的替身，仅此而已。肉身若是灭了，心也就快死了。他是多么的不可理喻，而不是不能言说。

他是输了，但不曾败过。

红尘可笑，世人最无聊

5、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两句有意思的话，茶素不是茶，酒精不是酒。

老子的《道德经》亦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人生在世，为人者，在善于恶之间，神与魔之间，好与坏之间，正常人与非正常人之间，都没有一条绝对的界线。人性有着种种侧面，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层次，意味着不同的人生。只不过有的人平衡得很好，善于自我拯救，我们都善于拯救。

东方不败是枭雄，真正的枭雄，既要性命，也要声名。贪、嗔、痴，都是一个人组成自我的一部分。若是人没有这些，除了成佛成神了，大概就是碧落黄泉。

纵识牡丹国色，也不如青霞一人

6、

金庸先生大抵是洞察了人性的真相，借以对人情的扭曲与变态做了夸张和变形，也是一种对人性更深刻的揭露与审判。

东方不败是可恨的，更是可悲的。

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笑傲》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道德沦丧甚至良知毁灭的人。生活在这一世界中的人，无不受到极端的压抑，极端的扭曲，因此，他们的性格与本质也就随之而极端的变态，极端的扭曲。他们的行为亦是对这个世界的发泄、抵抗、和愤怒，从而陷入一种自我的疯狂。

东方不败心里一定也分裂着两个人，一半带着野心和欲望，有力坚定，试图填补内心的伤口，一半是安静的漫不经心的颓唐。可是他无论怎么也翻覆不出手心的，是宿命的棋子。

人生是生死归宿一早限定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