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校注译评《醉花窗医案》.03痰结肺胃，咳喘晕绝

　　刑部主政⁽¹⁾杨星臣，宁乡人，与余为前后同年，喘咳廿余年。每咳甚，或至晕绝不醒。医药不啻⁽²⁾百数，而终罔获效。在星槎⁽³⁾侍御⁽⁴⁾处谈及其病，喟⁽⁵⁾然长叹，忧形于色。余问君服何药？星翁云：“医家皆谓余好内阴亏，所服药皆滋补剂。年近五旬，不敢强辩，然心窃⁽⁶⁾非之。”余问：君发嗽时，面赤气急否？曰：实有之，不自知也。次早星翁即来求予诊视，因诊其右寸关脉坚凝而滑，几乎搏指，余则平平。乃曰：滑者痰象也，坚凝者，痰结也，见於右部寸关之间，盖顽痰结于肺胃之管。肺为清道，胃为浊道，两道为痰所壅，故甚则晕绝也。此病非汤剂可疗，非礞石滚痰丸下之不可。星翁曰：歧黄家畏礞石如砒毒，何可入口？余曰：然则先贤留此方，为毒人耶？君试服之，如误，甘当庸医杀人之罪。星翁见余言确有定见，乃市三钱服之，卧后觉胸膈烦扰，欲吐不吐，不移时⁽⁷⁾，中脘漉漉，解下黑秽数碗，倦而归寝，爽⁽⁸⁾适异常，至晓而若失矣。急驱车揖余，谢曰：“奇哉！奇哉！君有胆有识，三钱药去数十年之病，孙思邈之神奇，不是过也。诸医谓余阴亏，抱此不白之冤久矣，得君并雪是耻，感铭何既？”至今函札往来，犹时时道谢也。

注释：

（1）刑部主政：清代官制分为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刑部即其中之一。主政，官名，级别应该低于尚书。

（2）啻：chì，止、仅。不啻意思为不止。

（3）星槎：人名，为作者的同僚，年龄较长，目前的官职为侍御。

（4）侍御：官名，即御史的通称。

（5）喟：长长地叹气。

（6）窃：私自，暗中。

（7）不移时：不超过一个时辰。古代一天均分为12个时辰，1个时辰合今天2个小时。

（8）爽：轻松、痛快。

直译：

　　刑部主政杨星臣是河南宁乡人，和我前后参考科举考试，喘咳已经20多年。每次咳嗽严重的时候，甚至眩晕昏迷不醒。求医问药不止百次，始终没有疗效。他和我一起在星槎御史那里谈到了他的病，长长地叹气，满脸忧愁。我问他之前服用过哪些药？星槎老先生说：“医生们都说我房事过度而造成阴亏，所服的药全都是滋补的方子。我年龄快到50岁了，无法和医生们强行争辩，但我私下认为他们的用药是错误的。”我问他，您在咳嗽的时候是否脸红、呼吸急促？他说，确实是这样，但他自己不知道（是别人告诉他的）。第二天早上，星槎老先生即来找我诊病，我诊得他右手寸脉、关脉坚硬结聚而滑，几乎搏指，寸口六部脉的其余位置则正常。我于是告诉他：脉滑是体内有痰，脉象坚硬结聚这是体内有痰结，出现在右手寸脉、关脉之间，大概有顽痰结聚在肺胃的空腔或管道。肺气清，胃气浊，肺胃被痰堵塞，所以咳嗽严重的时候甚至晕厥。这个病不能使用煎服汤药的方法来治疗，非服用礞石滚痰丸下掉顽痰不可。星槎老先生说，医生们畏惧礞石就像畏惧砒霜一样，怎么敢吃？我说，难道先贤留下这个方子是为了毒死人吗？您服用试试看，如果有失误，我愿意承担庸医误人的罪责。星槎老先生见我所说的确实有明确的见解，于是买了3钱礞石滚痰丸服用了。躺下以后感觉到胸膈烦闷，想吐但又吐不出，不到一个时辰，胃中辘辘作响，拉出很多黑色的大便，然后累了就睡下了，感到身体非常轻松舒服，到了天明的时候，病好像完全消失了。他赶紧坐车找到我，感谢我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您有胆有识，3钱药去掉了我数十年的病，孙思邈医术的神奇也不过如此！之前那些医生们都说我房事过度而阴虚，我长期承受着这样的冤屈，遇到了您才让我洗去了耻辱，难度还有其它的事情能如此让我感激并铭记于心？”和我至今还有书信往来，依旧时时道谢。

水哥点评：

　　这个故事中，患者主要有两个症状，一个是咳嗽，一个是晕厥，即咳嗽严重的时候晕厥。作者判断病因的依据是脉象，脉象整体上是滑脉，从六部（左右手寸关尺）而言，右手寸脉、关脉之间聚结搏指，脉滑是有痰，聚结则是痰结，所以使用了礞石滚痰丸。

　　这里的痰，是中医中的一个概念，包含但并不一定是我们通常说的吐痰的痰。这里的痰，可以理解为水的聚结，在人体中，“水气”由淡到浓，依次是湿、水、饮、痰，饮大约介于流动和不流动之间，痰就不大能流动了，到了“老痰、顽痰”说明已经很难移动了，就叫“痰结”。

　　关于寸口脉法脉象的聚结，很多人可能比较难以理解，因为我们学习的脉法主要都是脉管整体的象，比如沉、浮、迟、数、洪、弦、濡、紧、滑、涩、促、结等等，这些表述的都是整个脉管的状态，主要用来判断气血的情况。六部脉，即左右手寸关尺6个部位，主要用于判断脏腑情况。脉管的某些部位按上去“坚凝、搏指”，这种感觉，就像软水管有个节或者有个疙瘩一样。一般来说，左右手关脉凸起如豆的情况最多，在左侧即肝气郁结，在右侧即胃有郁热，即所谓“肝胃不和”，这种情况在把脉的时候最容易遇到。聚结的原因并非只有痰，气、血也可能在体内聚结，只不过气结不会出现滑脉，血结常有血瘀症候。

　　礞石滚痰丸主要用于热性的“老痰”，因为配伍中除青礞石外，大黄、黄芩寒性药量较重而沉香的药量较轻。关于青礞石，《玉楸药解》云“味咸，气平，入手太阴肺、足太阴脾经。化痰消谷，破积攻坚。青礞石重坠下行，化停痰宿谷，破硬块老瘀。其性迅利，不宜虚家。”说明这是一味猛药，是祛痰利器。脉滑即实脉，说明星槎老先生身体盛壮，可以承受礞石的“迅利”之性，所以作者投之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