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枝梅,开出了三朵桃花。
冬天来了,落叶树落尽了叶,赤裸着,大家都一个模样了。没了个性,在虚假的共性里隐藏。
卖花人,剪了所有光秃的枝丫,逢人便信誓旦旦地说是会开梅花的枝。正赶上过年,能卖个好价钱。再说梅有好品德,人们都信这个。买花人总是很天真,相信世间所有的语言,包括谎言。谎言被戳穿,她会莫名地为说谎者感到羞愧与悲伤,世界又残破了些。她说服自己试着再坚强一些。
枝被养在窄口瓶里,年都过了,毫无动静,像死了一样。它并不承接主人的意愿,只是偶尔会有些疑惑——它怎么可能是梅?
天暖了,它向春天进发,带着天然的本性。鼓苞,露红,抽绿……不紧不慢。主人逢人便说她的梅要开花了。它犹豫着停顿了一下,如果不是主人期待的样子,主人会为它感到遗憾而愤怒吗?或者因为欺骗的欺骗。
它没迟疑多久,赶着去开它自己的花,不管不顾。
一个阴雨的清晨,它开出了第一朵花,所有梅花都不具有颜色。主人兴奋地说它是最美的梅花。它理解主人,又同情她。毕竟所有人都对她说它是梅花,这成了她的一个信念,何况她还盼了那么久。
它又开出第二朵,第三朵桃花……主人还是叫它“心肝宝贝小梅花”,还逢人便说自己的梅花开了,甚至还记在了日记本里【随笔】一把春枝,【随笔】一把春枝(二)。它更同情起主人来了。它是一枝清清白白桃花啊,她为什么看不见?
夜间来了一只猫,来嗅它的香,赞道:多好的桃花啊。它有些感动,枝头开出一朵花。它向猫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我明明是一枝桃花,要被认定为梅花呢?
猫眯着眼,慢悠悠地说: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擅长灌输与被灌输。他们宁可相信被灌输的东西,而怀疑真实世界。他们又常觉得人生虚幻,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寻找智慧,又智慧不够。所以他们也需要谎言来支撑自己,他们可能也知道那是谎言,但勇气不够,他们承接不住谎言背后的真相。谎言一破,他们也碎了。何况谎言都穿着无比华美衣裳,可以满足虚荣心和自我蒙蔽。
桃花听着,伸展出一张新的叶。
猫又说:你知道我主人叫我什么吗?大老虎。只因为他觉得老虎比猫强大。但我从来都自己是只猫。所以你也不必烦恼。别人怎么看你都无所谓,你知道你自己就行了。人类的愚蠢就让他们愚蠢好了,你不必负责。
桃花在枝头一颤,又开出了花来。大大方方,漂漂亮亮。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