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经历的时代,是充斥着分离的时代。
小时候,父母为了生活不得不与年幼的我们分离,去往遥远的远比家乡发达的地区打工,用他们没日没夜的劳动,换取我们在家乡成长的阶梯。一年一次的春节,是我们唯一的团聚。不等我们开学,他们已经在某个夜里,趁着我们睡着而悄悄地“逃离”。让我们永远难忘的是那句“爸爸妈妈走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从留守儿童成长为留守少年,再成为新一代的打工人,父母也不再年轻。斗转星移,命运辗转,我们和父母的角色互换:父母从他乡回到故乡,我们则从故乡踏上远去的征途。一年一度的春节,是我们短暂的唯一的团聚。不等春节过完,不等孩子们开学,我们还是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地逃离父母,逃离我们的孩子。让我们永远难忘的是那句“爸妈,我们走了!”父母曾经留给我们的“情感遗产”,我们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们,而这种分别的苦楚被时间加倍了。
中国人最重团圆,最看重团聚,所谓生离死别,离别能和“生死”归在同一类情感,足见其负面的程度已经是最高级别了。我们时常祝福别人:阖家团圆,阖家欢乐。这固然是很好的祝福语,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唯难以实现的愿望,才是最美好的祝福。团圆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奢侈。
分离如同一个魔咒,成为时代持续的主题,在一个超大体量的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家庭中循环,成为中国社会发展和变革的副产品,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时代缩影。
在远离乡村的都市,一座座高楼大厦建了又拆,拆了又建;一条条宽广畅通的柏油马路铺了又挖,挖开又铺;一家家的店铺开了又关,关了再开;一代代的农民工来了又回去,回去了又再来。只不过不再是同一代人。而这几代人留守的故乡,却依然变化不大,或者有了更好的道路,有了更高的楼房,也有了更新颖的超市和更通达的物流,却依然没有更兴旺的人气,没有能留住年轻人的机会和理由。而唯一能让他们稍稍驻足的乡愁,在现实的困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当分离成为一种常态,基于传统的传承必然形成难以逾越的沟壑和断层,情感的缺失,家庭的疏离,人伦的冷漠,代际间的藩篱,孤僻、冷漠,甚至偏执和自私的氤氲笼罩……让人不免想到日本人发明的“侘寂”一词,可惜我们的这种分离,并没有侘寂这般雅致,更无关人文美学,它充其量只是一种状态,只是“分离”这个副产品的状态下产生的副产品,仅此而已。
从“爸爸妈妈走了”到“爸妈,我们走了”,当分离在两代乃至三代人之间成为常态,成为时代的标签,是大都会之幸?抑或是小乡村之不幸?唯有分别时刻,孩子们撕心裂肺、满含不舍的哭喊是最好的答复。
年过完了,爸妈,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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