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和左宗棠的成功有时代的因素，更是人力助推的结果。
当多尔衮率领满洲八旗越过山海关之后，看着庞大空洞的紫禁城以及中原的万里河山，满洲的王公贵族们才第一次读懂了“天下”这个词。同时，一种不自信的情绪也强势灌输进了清朝皇帝的基因：
顺治皇帝没有自信靠着手中的几十万满人驾驭几千万人的汉人江山，他有着非常强烈的压迫感。
是的，当一个王朝的主导力量在人口数量上被所谓的主体民族强势碾压时，平衡就会在无形中被打破。当年，西晋王朝覆灭的主要原因就是，北方的胡人已经在人口数量上形成了对汉人的优势。
所谓的“贾后乱政”，“八王之乱”只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当清朝皇帝坐在紫禁城浑身不自在时，他们不自觉地就采用了“满汉区别对待”的方案：
满人掌权，汉人办事。
这是由自我保护意识驱动的本能，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但是，随着岁月的叠加，满人在温暖的气候以及豪奢的生活中逐渐丧失了他们的原始基因：武勇、务实、刚毅、淳朴。
当年金朝完颜家族走过的路，满清八旗又在不知不觉中进行复制。结果就是，八旗士兵已经跨不上战马，拉不开弓箭了。八旗子弟的日常几乎就是同一幅图景的无限循环：白天花鸟市场，晚上八大胡同。
这群人，彻底废了。
但清朝皇帝却一直没有忘记带着有色眼镜对待汉族大臣，处处对他们设防。这样的机制只能在承平的岁月中勉力维持，如果被外力作用，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就是最好的证明，八旗和绿营被一群装备、人数、制度等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揍得是鼻青脸肿。
好吧，只能重用汉族大臣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这些人的崛起几乎是必然，因为，清朝皇帝的那套系统已经不起作用了，只能升级。
但是呢，防备汉人的基因还一直在左右着清朝皇帝的意志，就像赵匡胤当年定下的“重文轻武”的政策也转化成了宋朝皇帝的基因，最终导致了靖康之耻，导致了岳飞冤死风波亭。
咸丰皇帝虽然做梦都想将太平军给灭了，但他又时刻提防着曾国藩以及他的湘军，因为，毕竟曾国藩是汉人，而湘军又不是清朝的正规军。
▲湘军 图源/剧照
举个例子吧——
1854年，曾国藩率领湘军先是取得了湘潭大捷，接着又收复了岳州、克复了武昌，咸丰皇帝一激动就授给了曾国藩二品顶戴，赏戴花翎，并让其署理湖北巡抚。
但一旁的军机大臣直接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那一刻，咸丰面如死灰。没错，就是“满汉之别”的基因在咸丰体内搅动，搅得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担忧，根本睡不了一个好觉。
结果是，曾国藩不仅没有升官，还被咸丰皇帝给骂了一顿。
在没有实权的日子里，曾国藩既不能在财政上给湘军筹措粮饷，又没有整合地方资源的权力，走得是步步艰难。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曾国藩和紫禁城的博弈比应对太平军更有难度。
从后期咸丰对太平军的战略来看，他既想消灭太平军，又想让太平军消耗掉湘军的势力，太平军和湘军都是他睡不着的觉。
再加上朝中一些不干实事的大臣整天在咸丰面前说曾国藩的坏话，咸丰和湘军的矛盾被不断激化。在曾国藩父亲病逝之后，咸丰帝甚至直接将守孝在家的曾国藩晾在了一边。
要不是太平军后来再一次雄起，曾国藩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出山的可能。但咸丰还是没有给曾国藩实际的权力，只是让他以“前任兵部侍郎”的空衔领兵征战。
曾国藩太难了。
1860年五月六日，江南大营再次被太平军击破，清军主力受到毁灭性打击。直到这时，咸丰才非常不情愿地倚重湘军，并将兵部尚书、钦差大臣这些头衔给了曾国藩，并授予他两江总督、节制大江南北水路各军的实际权力。
但是，这绝对不是咸丰的个人意志，而是肃顺建议的结果。
▲咸丰 图源/剧照
在苏州、常州陷落，两江总督何桂清被革职的情况下，肃顺大胆建议咸丰：“赶紧重用曾国藩吧，这样，长江流域就能太平了。”
瞧，曾国藩能获得两江总督的实权还是靠一个满人说话才得来的。
肃顺作为满人，为什么强力支持曾国藩？
因为，肃顺对满人有着清醒的认知——
“满人都是一帮糊涂虫，平时只知道享受和搞钱，遇到事了，还得靠汉人。”；
“旗人呀，浑蛋多，明白人少，啥也不懂。”；
“军机处那帮人呀，只会吃饭，啥事也办不了。”；
肃顺用最苛刻的语言定义自己的同胞，正是源于他对满人清醒的认知以及他的务实作风。
也就是说，没有肃顺的大力支持，曾国藩很难获得两江总督的实权，荡平太平军也会难上加难。
是的，曾国藩挽救了清王朝，而他又是被肃顺所成就的。
而且，那位后来收复新疆给民族大业作出巨大贡献的左宗棠还是被肃顺从刀口给救下来的——
湖广总督官文上奏打左宗棠的小报告，咸丰指示：“如果情况属实，那就杀了吧。”
是的，那时候的咸丰还不知道左宗棠为何人呢，更不知道左宗棠有什么突出能力。对于湖南巡抚幕府中的一个小幕僚，左宗棠不被咸丰所关注也属正常。
但经常处理实际事务的肃顺却太知道左宗棠的能力了，湖南巡抚骆秉章之所以业绩突出，其实都是左宗棠作用的结果。
你说这人能杀？
于是，肃顺通过各种手段开始了拯救左宗棠的行动，他先是让人上奏给左宗棠求情，然后自己再做咸丰的工作，当咸丰听到“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这句话时，他也就在肃顺的建议下，重用了左宗棠，让其以“四品京堂候补”的身份跟随曾国藩襄办军务。
▲左宗棠 图源/剧照
从此，蛟龙入海，左宗棠不仅个人功业达到了顶点，还被打上了“民族英雄”的标签。而救下他的那个人又是被历史打上了“权臣”标签的肃顺。
所以呀，肃顺这个人虽然缺点很多，但很难被一个简单的标签所定义。
还有，当咸丰又一次乱出牌准备将湖北巡抚胡林翼调任两江总督时，又是被肃顺给及时叫停：
胡林翼加曾国藩的组合，使得长江流域最终被湘军给肃清。
所以呀，咸丰的幸运之处就是，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明白人呀。
而这些博弈的细节也随着曾国藩的功业达到顶点而被人们所忽略。
历史，其实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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