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秋燕，舍旧其谁

眼前，三场秋后雨，遍地生黄金。雨后的下午，空气清清爽爽，纯净了许多。伸一下懒腰，打一个哈欠，信步于翠柏之下，双手呈倒八字张开，承接树缝里点点雨滴，明显能够感受，浓浓秋色，丝丝凉意。夏才去，校园古树，韵味十足。依偎主干，两手合抱不起，枝叶葱绿遒劲。一枝独粗壮，约与地面平行，形似巨手，伸向西北，迎来送往。季节更迭，不见秋燕枝叶栖，唯见祖孙秋千荡。
　　当年，寒窗苦读，心系夏燕，故祠可依，乐此不疲。古柏名校，相得益彰。此校依祠而建，叶氏祠堂，雕梁楹联凸显，画栋古色古香。叶祠高中，背山面河，人才辈出，地灵名赫，口口相传，享誉一方。高中就读于此，借宿厢房。闲坐木亭执书读，日日就餐老井旁。藤绕旧砖墙，日见古木长，方庭遍布鹅卵石，翠柏屹立院中央。常见夏燕，捕食于田畦，叽叽于翠柏。校树繁茂，燕子起起落落，比翼双飞，一前一后，燕呼人应，毫无寂寞。早读常诵《诗经》：“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几多羡慕，人独立，雨线密，雌雄相伴，飞则相随；几多想往，燕飞于空，榜上有名，升学如意！炎炎七月，高考在即，燕呢喃，梦甜蜜。
　　儿时，春燕声啾啾，此起彼伏，无法忘记。春风吹，柳鹅黄，桃花红，雨蒙蒙。燕飞飞，衔暖泥，归邻家，始筑巢。只恨老屋厅堂，柴楼阻挡！望眼欲穿，燕子不来，既嫉妒，又惆怅。日日远望，前呼后喊，燕子却回他人家。希望徒劳，人不知；企盼成空，有谁怜？苦孤影，伤春风，瓦屋凄冷，木门空寂。时有“泪眼倚楼频独语”，却看“月儿初上柳，燕子先归翡翠楼”，嗟怨燕子势利，无情无义！不甘冷落失意，便端来竹梯，为燕搭窝。一片瓦，两根桩，位于堂壁正上方，燕巢垒成，喜之悦之。晨风习习，我常常站在离大门好远的地方，幻想燕子寄情于我，知我苦心，空巢下落。衔泥入我家，堂前燕子飞，但见：乳燕饥，喙衔虫，依次喂。恼人春燕，不遂我意，念旧千千结，为何仍朝故巢飞？此恨绵绵，而后经年。
　　如今，祠已毁，难挽回；树犹在，却独立；古柏翠，夕阳斜；新楼立，徒伤悲，所谓“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十年前，创建示范，一纸香灰，拆祠建楼。雕梁、画栋、庭院、厢房，终成噩梦；对联、绘画、鼓石、镂窗，灰飞烟灭。校园文化，毁于一旦。一切美好记忆，变成文物，无影无踪。唯见百年翠柏，作为唯一残存，昂视校园沧桑，见证古今变迁。风凉草黄秋已远，燕子向南飞谁家？校园幽径，落叶零星。无可奈何燕秋去，似曾相识春归来。伊人迁徙，蜀山路曲，何其难，独徘徊；秋燕南飞，天高地远，何所惧，适时回！
　　当下，古柏不应悲，秋去春可回，今年树上燕，明春可回归。新楼不必喜，钢筋水泥，千篇一律，随时能复制，推倒可重建。旧祠宜哭泣，此地唯一，一朝遭毁灭，永远失去，难以寻觅，无法还原！不是所有的喜新厌旧，都能经受时间的考验；不是所有的朝三暮四，都可换来永恒的如意。新人不比旧人笑，新桃何必换旧符！旧家具，日久生情，弃之怜惜；老古董，年深增值，收藏无价；老房屋，人气累积，岂能荒废？旧时王家燕，飞入百姓家，不知是喜还是悲？或许，一时求新强弃旧，徒留遗憾日日悔。故祠故人随月逝，旧巢旧燕逢春归。人如秋燕，舍旧其谁？执子之手，共度百年。
　　
　　2013－8－26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