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坛装的酒

春草葳蕤/文 

一

　　春，是花开，是水暖。春，是风软，春是坛装的酒。春是可掬可捧，可以装进酒坛里，春是，可饮可酌可以大醉一场又一场的。

　　密闭的封存了那么久，那么久，整整过了一个冬，一个冬天那么久了。一直就封在一坛里，安静，沉寂，汪汪的一坛，被封着的绿，被存贮的香，被幽居的深情，被笼着的一抹云，火烧的云呢。

　　春，这一字怎敢轻易吐出，那柔柔的一缕，暖化了这尘世间的所有冰冻。春，这一音怎敢轻轻呼出，那绵绵的一抹，沉醉了这世界的薄凉。不如，我试着将春放在心底里去，细细看，细细暖，那一坛封存一冬的春呀，我将如何将你开启？

　　春，就这样装在坛里，原封不动，好似没有开封的信笺，好似没有抽芽的笋芽，好似没有吟出口的诗句，委婉地封在坛里，黄莺儿一样立在枝头，没有开口呢，已经滴落了一地的娇影儿，在阳光里啾啾婉转。

　　不如，就随我，一起沿着河岸走一走。亲眼见这一坛酒慢慢的开封，慢慢地酒香一缕缕飘出久封的坛口，飘在这山峦，飘在河水上，飘在天地间。

　　其实，春最早就是它的气息，就是那一缕缕，酒香一样的气息。如果你懂得春，了解春，就会发现，春来时，你没有看到什么，却能嗅到，嗅到那一缕缕的暖，一缕缕的生机盎然，那一缕缕的万象生机。此刻，你或许才知道，春是要轻嗅，是要用嗅觉最先去触碰春的气息的。

　　或许，这一坛酒封得有些太久，整个一个冬天呢，被封存在这一坛里。没有什么的，依旧那么的鲜活，充满着活力，依旧那么有朝气，有着冲天一笑的魄力。

　　此刻的河水，不再沉寂，春江水暖鸭先知，早有鹅鸭游在上面，尽管清雪覆盖薄薄的冰碴儿，其实水已经暖了。不禁意间，嗅到了淡淡的香气，再望远处，岭上，山间，有红艳点点，那是梅花呀。

　　不禁在心底翻捡出一句：香闻流水处，影落野人家。春，这一坛装的酒，飘出来的第一缕，不是杏花，桃花，也不是李花，却是一缕缕梅花的清香。

　　再继续沿河走下去，就会嗅到了柳芽的味道，那味道好特别，好似沾染上了许多人的情感，有的折柳送别，有的又是折柳相赠，不是离别，而是情谊。

　　若是在我家乡，家乡的河，就会听到冰排冲激的声响了。总是那么的恢弘，好似万马奔腾，马嘶龙吟，很有气势，无可抵挡。我是喜欢这样的河流的，在寒尽春来之时，给人已沉睡初醒的开悟，给人以生命力的召唤。

　　其实，那时候万物还没有完全醒来，被禁锢在寒色里，但已经跃跃欲试，已经挣脱开羁绊，即将随着冲下来的冰排，雷霆万钧，一泻千里。

　　然而，已经离开家乡了，此处的河水，没有那么厚的冰，春来时，也不会冲冰排，只是有些薄脆的细碎冰碴儿，被游在水面上的鹅鸭戏水揉碎在初开的河水里。

　　那河岸的垂柳，也在风里轻轻拂动，那柳芽刚刚抽芽儿，一切犹似梦里，在悄悄萌动。

　　二

　　隔着垂柳，隔着些槐树杨树一些杂树，会听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的吆喝声。那声音好似坛里的音色，在弦上弹跳，似水流的碰撞，似打击乐的击打。

　　有人声的吆喝，有牛羊的互答，也有鸟儿们的啾啾声，还有花儿盛开的声音。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春耕图，有机器隆隆的声音，掺入其间，好似跳动在春图的符号，跳动出美丽的音节。

　　我毫不犹豫地走到前去，与那忙碌的人们交谈，站在地头，一定要大声的说话，对方才听得到：嗨，您好，开始忙了呀。

　　回答我的是一位老者，他也是大声回复，而且格外热情：忙了，忙了，春耕开始了，哈哈，今年比哪一年都要忙呐。

　　打算种什么呀？这地可真是肥沃呀。看着老人家一脸的喜悦，我心里也是异常的喜悦起来。

　　老人家就数算起来，说是要种玉米，要播谷子，要种豆子高粱……还有的要种棉花呢。

　　布谷鸟就在田间地头鸣叫着：布谷，布谷……一声声好似坛里的酒在被摇动的声音，一字字，一句句都是现成的诗句，都是现成的诗行：提壶处处差监酒，布谷朝朝讲劝农。

　　此刻已近中午，春阳正好，人饥又渴，牛也是又渴又乏了，老人家先牵牛河边饮水，牛饮了个饱。再返回地头，摘下树上挂的一葫芦酒，来上一口，咂着嘴儿微微含笑，就看见，远远的家里人挎着篮子来送饭了。还没有走近前呢，那饭菜的香早已直往胃腹里送。

　　此刻，再看看这春，再看看装在坛里的酒，好似要往外漾呢，缕缕酒香粘着春意，在这一坛春里潋滟着。看看天，再静静地看着地，就会看到处涌动的春潮，到处流动的美丽的春意。

　　虽忙忙碌碌，老人家依旧好客，对我说着：来吧，不如也来一口酒，吃上张春饼卷鸡蛋。哈哈，这饼可好吃了呢，这那可不是王婆卖瓜哈，我家的老伴儿烙得饼顶呱呱。

　　看着他幸福的样子，我也欣喜不已。但是，还是谢绝了，下回吧，等老人家你春耕忙完了，闲下来了，下回我提酒来，一起饮个够呢。我笑着回答。

　　我的话音刚落，一群的鸟儿飞过来，好似也要讨口酒喝似的，叽叽喳喳，落在老人家的身边，一点也不害怕，好似熟悉的很呢。老人家就将一张饼撕下一块来，用手搓了搓扬给了鸟儿们，鸟儿们拾捡着，一只只地飞上了枝头，快乐极了。

　　青黄不接的时候，鸟儿们的日子不好过呢，但是也用不了多久了，守着田野不怕没有吃的，很快就有各种虫儿草儿芽儿的了，哈哈……他笑着，望着那些鸟儿们，望着他的田野，笑得那么开怀，那么灿烂。

　　三

　　返回身时，依然沿着河流，感觉河水流动的越加湍急了似的，竟然有许多的孩子们在河边玩耍，他们放起了风筝，一只只风筝在蓝天里飞着，好似一只只雄鹰，在天空里展翅飞翔。此刻，好似孩子们的欢笑声将河水声压了下去，唯有欢笑在水面上跳跃着，流向远方。

　　有小花在河边开放了，只是你不注意，很难发现的。还有那些细细绒绒的小草儿，在风里窸窸窣窣的，刚刚钻出地面来，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的惊奇：这是哪里呀？我来到哪儿了？谁能告诉我呢？

　　河岸边的垂柳，早已被二月的剪刀修剪的顺滑柔美了，似女儿一样披着一肩的秀发，在风里飘逸。河水里的鱼儿欢跳着，不时的跳跃出水面，好似要牵着柳丝儿荡秋千。

　　走累了呢，不如坐下来，好好品味一下这坛装的酒吧。我心里想着，就慢慢做了下来。

　　谁呀，袅袅的走到我身边来了，环佩叮叮脆响，腰肢柔柔扶风，春姑娘吧，还是唐宋诗词里的春娘：把酒留春，醉扶红袖花前倒。那春娘泯嘴儿微微含笑，眼波好似春水柔静，酒窝里盛满春色，芊芊的指尖似柔荑。

　　我知道了，一定是要替我揭盖这坛春酒了。这酒坛定是大红的布封着的，我虽围着酒坛走了一圈，回来才知道，还是隔着一层封盖去看春呢。

　　轻轻地，再轻轻地将那封坛的绳儿解开，将大红的红布抽去，哇，一坛儿酒一下子就现在面前，满满的酒香，溢出来，飘洒到田野里，到大江大河里，到天地间。

　　哦，花儿开了，杏花桃花梨花牡丹……红的绚烂，粉的璀璨，白的明亮，黄的烂漫。满山都是花开，满眸都是姹紫嫣红。最是那一坡有一坡的油菜花，金黄似蝴蝶儿，好似能听到喧响，呼啦啦盛开在田野上。

　　此刻的田野，已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到处是机器轰鸣，牛哞哞，羊咩咩，马儿长嘶。越过田野，再去人家看看，一家家一户户都在忙呢，从小小的庭院，到大大的田地，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片片。

　　哦，看呢，草儿忽然就绿了，又是什么时候将大地织成了一片片茵绿的呢？你会惊奇这自然的神奇的同时，也会赞叹着人们的勤劳，因为你再次去看田野时，田野里的秧苗也齐刷刷地满是田野了。

　　席地而坐的我，守着这一坛酒，也饮上一杯吧。还没有饮呢，早被一只只蝴蝶儿，一只只燕儿，一只只鹿儿推倒，推倒，推倒，立时，一汩汩的酒流出来，一汪汪绿意淌出来，流了一地，淌了一山又一山，穿过一川又一川……

　　醉了呀，不仅仅是我，还有这个春天，这整个的春天呀，都醉醉的了。春，就是一坛，坛装的酒。不信呢，你也来喝一杯吧，醉了你就知道了。

春草葳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