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小说的悲剧性

新式武侠以还珠楼主的《蜀山》为代表，开小说界千古未有之奇观，对梁羽生等新派武侠小说家产生了重大影响，发展到金庸“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本经典著作，而臻于巅峰，其后迈入衰落，被黄易为首的玄幻武侠逐渐取代，而后大陆网络小说纷纭而起，但艺术成就与金庸等相比何啻霄云。金庸作品之所以成为经典，其作品本身所蕴含的悲剧性功不可没。

一

身世的凄凉

武侠小说的主角的身世背景大都不平凡，而金庸小说的男主角大多具有凄凉的童年，以两类最为典型。一类是从小父母双亡，由亲友或师傅代为抚养。

如《雪山飞狐》中的胡斐、《连城诀》中的狄云、《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碧血剑》中的袁承志。胡斐、李文秀、杨过、张无忌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被杀害或去世，狄云、令狐冲、陈家洛则被师傅惑亲友收养长大成人。

一类是单亲之家长大，或自小被隐瞒身世的。如《天龙八部》中的萧峰、《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鹿鼎记》中的韦小宝、《侠客行》中的石破天。郭靖在还未出生时，父亲郭啸天便惨死在金兵之手，由母亲在蒙古养育成人，而萧峰、石破天的身世则被刻意隐瞒，韦小宝则干脆出生于丽春院，连父亲是谁都不晓得。

这些身世的凄凉性，造就了他们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需要肩负的使命感与任务，或是复仇，或是其他，而从小的这种背景，也暗示了金庸对于悲剧的设定。

二

道义的艰难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武侠小说讲究的热血豪情，冒险诡奇，在金庸的笔下被赋予了更高层次的含义，那就是保家卫国，为国为民，他们与时势挑战，可是个人的力量终归弱小，抵挡不住强大力量的攻击，最后的任务依然遥不可及。

不论是萧峰的抗辽，郭靖的抗元，还是袁承志、陈家洛们的反清复明，都只是一种唐吉可德式的骑士风采，郭靖明知襄阳已不可守，却誓与襄阳共存亡。而对于韦小宝、胡斐、张无忌、令狐冲们强加于身的使命与责任，他们则逆来顺受，从不主动作为。

张无忌被推为明教教主，百般推让，韦小宝偶然刺杀鳌拜功成，被选为青木堂香主，还要和陈近南约法三章。金庸的笔下，这些主角们或主动担当，或被动承受，但都在时代面前，遭致失败，道义的正义性与不可完成性，乱世之苦与家国之痛，正是金庸在作品中反复展示给读者的，也是内心宿命论的体现。

三

自我的孤寂

人不担心过去，不忧虑今天，却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恐惧。金庸笔者的主角们，每个人的经历都堪称传奇，可每个人的未来都感觉不可琢磨。今天你可能是权势赫赫的东方不败，明天就身陷囹圄；今天萧峰和阿朱预想塞上牧马，明天就生死离别；今天你还是无人知晓的小人物阿牛，明天就成为万人敬仰的明教教主。

可是，命运弄人，每个人在经历过这些后，往往不是风光满面，而是内心伤痕累累，当每一个人都在痴迷于侠客岛的武功时，狗杂种心里想的却是阿秀给自己的关怀，主角内心的孤寂愁苦与表面的风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反映了人自身的身不由己。

四

感情的凄婉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是世上最琢磨不透的情感，令人如痴如醉。金庸的书中，每本都有痴男怨女般的爱恋，令人们在品味侠骨丹心之时，不忘爱情的百般滋味。可是，爱情就像鸦片，陷之越深，出之越难。李莫愁、林朝英、霍青桐、程英、郭芙们，一见情郎误终身，直看世间无情人。

他们身上的悲剧，是一种求之不得，反生怨恨或颓废的觉悟，也是自我的一种禁锢。妾心已死，再不复醒。除此之外，张无忌与赵敏、杨过与小龙女、令狐冲与任盈盈、郭靖与黄蓉的爱情，虽然历经波折，终归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是真的圆满吗？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十六年的小龙女依然如前，而十六年的杨过却已雪染两鬓。

五

归隐的无奈

英雄在抗争无奈后，大多只有最后一条出路——归隐山林，笑傲江湖。古人讲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是英雄身上的责任，不允许自己独善其身。然而经历了百般的努力，仍然不能对于现实产生影响，归隐也许是最无奈而又不得不为的结果。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笑傲江湖》中的曲洋和刘正风，两人一正一邪，共同醉心乐曲，想金盆洗手，却被代表正派的嵩山派逼死。《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一边是生活几十年的大宋，一边是自己的祖国大辽，在选择哪边都不能得时，只有选择毁灭自我来达成两边的和解。

张无忌、令狐冲们，面对江湖的尔虞我诈，能够笑傲江湖，则是金庸梦想中的理想境界，是金庸心目中的桃花岛，可大千世界，却不存在一个真实的桃花源！所谓的归隐山林，笑傲江湖，终属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矣。

江湖路远，来日别过。查大侠已经仙去，为世人留下了一个充满刀光剑影、爱恨情仇、家国离愁、光怪陆离的江湖。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抹不去的武侠梦，可是金庸武侠敢于突破窠臼，梦的结局以凄苦与悲剧而终，也正是这份凄苦与悲情，让人回味再三，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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