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与张孟皋

吴昌硕是中国近代画坛上著名的画家，他继承了中国文人画的优良传统，许多典籍在评价他的时候，都说他吸收了徐渭、朱耷、李鳝、赵之谦诸家之长，并受任伯年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画风。但是，这些介绍却恰恰忘掉了对吴昌硕有特殊影响的小名家，这个人就是张孟皋。

张孟皋绘《岁朝清供》 《牡丹图》

张孟皋名文广，一名学广，后以字行。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卒，天津人。官浙江安吉县丞。擅花卉，宗法陈淳，画风追似司马钟。我们在吴昌硕的题画里，屡屡见到他的名字。例如：

桃花轴：题：三千年结实之桃。静仁先生五十双寿，为拟张孟皋法，庚申春吴昌硕年七十七。

石榴轴：题：口迸明珠打雀儿。乙丑四月拟张孟皋笔意，形似而神逋矣，奈何！安吉吴昌硕年八十二。

春风太平图：题：奠孙先生属画，为拟朱笥河笔意而仍似孟皋，纯根人有如此，恨恨！乙巳岁杪吴昌硕。

墨荷图：题：拟清湘泼墨法，而略似孟皋，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信然。癸丑八月杪老缶。

珠光图：题：拟高南阜而不吉，拟张孟皋而不厚，拟十三峰草堂而不能放也。

吴昌硕 《篱菊立轴》

释文：缶道人拟张孟皋用笔。时光绪已丑五月。

吴昌硕 《花卉四条屏之四》

释文：美意延年。醉后点墨，颇似高南阜、张孟皋，缶庐记。

吴昌硕 《泼墨荷花立轴》

释文：拟清湘泼墨法，而略似孟皋，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信然。癸丑八月杪老缶。

看来，吴昌硕多次直言不讳地向世人宣称，自己热衷于张孟皋的画法，而且还常为形似神亡而苦恼。他甚至在摹拟别家的时候，笔下也自然流露出张孟皋的痕迹，可见张孟皋对吴昌硕的影响之深。当然，吴昌硕并不是为了像张孟皋而学张孟皋，而是博采、融汇张孟皋以及其他诸名家之长，创立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吴昌硕如此崇敬张孟皋，除了张孟皋曾任安吉县丞，并在浙江鬻画有一定影响之外，更主要的是他们政治态度和艺术思想上的共鸣。

张孟皋和吴昌硕都受到了太平天国革命的冲击。咸丰十年，吴昌硕刚刚十七岁，太平天国进攻鄣吴村。从此，吴昌硕全家背井离乡达五年之久。他的祖母、母亲、弟弟、妹妹皆在战乱中死去。吴昌硕本人亦因经常食树皮、草根、野粮充饥，导致足蹩身残。所以，他对太平天国革命是有抵触情绪的。

张孟皋对太平天国的态度比吴昌硕可有过之而无不及，吴昌硕在为张孟皋《折枝花卉卷》的跋中这样说：“当孟皋寓武林鬻画时，几饿死。北溪时馈以米。后发逆陷，孟皋全家殉于忠清巷。昨见杨利叙孝廉跋其杜鹃画云：观其大节叙入忠义录，为之立传。始知孟皋死而不死矣”。

从这段文字看出，吴昌硕对张孟皋这段历史的崇敬和钦佩。由仰慕其人到追摹其画，吴昌硕和张孟皋结下了不解之缘。

中国封建社会的躯壳解体前后，市民阶层摆脱了各种束缚，不断壮大。他们强烈地冲击着包括中国画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迫使文人画向通俗的方向发展。张孟皋、吴昌硕都生活在这个大背景下，而且都以卖画为生。他们在探索中国画如何适应新兴的市民阶层的需要这个问题上，走了一条相同的路。他们的作品无论题材内容、风格技巧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形成了画坛上新的流派。如果把吴昌硕视为艺术探索的成功者的话，那么，先于他的张孟皋则是这片新的艺术天地的勇敢的开拓者。

无论张孟皋，还是吴昌硕，都继承了陈淳、徐渭以来水墨花卉画的优良传统，突出了用笔豪放的特色，强调气势，强调创新，强调作品要蕴含着一种蓬勃的生机和内在的气度。这也恰恰是新兴市民阶层的欣赏要求。吴昌硕进而明确了对“气”的追求，他说：“墨荷点破秋冥冥，苦铁画气不画形”，“三年学画梅，颇俱吃墨量，醉来气益壮，吐在苔纸上。浪贻观者笑，酒与花同酿，法与草圣传，气夺天池放”。吴昌硕一再强调的气”是什么呢？我认为它依附于形、神，所表现出来的是作者的修养和气质，“气”给画家抒发个性留有非常广阔的空间。吴昌硕多方面的艺术修养在画中得以发挥，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他把自己苍劲古拙的书法篆刻融入画中，一扫纤弱、柔媚的弊病，开创了一种适应时代审美情趣的新画风。

吴昌硕《杜鹃花图轴》（吴昌硕纪念馆藏）

释文：临十三峰草堂而仅似张北平，所谓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者也。缶道人。

从色彩方面来讲，张孟皋的作品色彩鲜丽厚重，一反传统文人画重墨彩的特点。他在《折枝花卉卷》中写道：“拟陈白阳笔意，兼用南田翁设色为之”，作品生机勃勃，附合新兴市民阶层的欣赏趣味。吴昌硕踏着张孟皋走过的路继续探索，进一步总结出：“设色易俗不易古”的理论。俗不是庸俗，而是通俗，是适应时代欣赏情趣的美学标准。例如，他大胆使用洋红，使作品的色彩艳丽强烈，给朴厚古拙的画风增添了无限生机。

承然，吴昌硕的画主要受徐渭、朱耷、石涛、李鳝、赵之谦等人的影响。他说过“八大昨宵入梦，督我把笔画荷”、“气夺天池放”等等，说明他对这些名家的崇敬。可是他在文人画的通俗化的道路上，得到张孟皋的启迪。我们在研究吴昌硕艺术道路时切莫忽视小名家张孟皋对他的影响。

吴昌硕《露气立轴》

释文：露气。八大昨宵入梦，督我把笔画荷。浩荡烟波一片，五湖无主奈何。癸巳十一月，昌硕吴俊。

（文章来源于《吴昌硕》，安吉县政协文史委员会编，西泠印社出版社，1993年出版，图片来源于《吴昌硕全集绘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