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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来客入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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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5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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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舟

成都大运会的运动盛宴,掀起了全民“体育热”,也让川渝“耍起”热度再攀升。有着“天下第一幽”美称的青城山,则成了巴蜀游的必游之地。

自古以来,青城山便备受文人青睐。对于古代文人而言,山水是慰藉放松之地,犹如城郭的青城山给足安全感和幽逸感。

《蜀川胜概图》所绘青城山及成都

李白 读书问道

青城山的文化符号里,诗仙太白要“打头阵”。求取功名起始于成都的李白,就曾在都江堰西南方向的青城山读书寓居。据《李白年谱》载:“719年(开元七年)。十九岁。在岷山之阳从东岩子游学”,岷山之阳,就是今天的青城山。郭沫若也曾论证:“唐开元十年至十二年间,李白在青城隐居读书。”

李白每天都在青城山学什么呢?相传轩辕黄帝遍历五岳,曾在青城山向宁封子修道问道,黄帝后来筑坛称他为“五岳丈人”,故青城山也为“丈人山”,也是中国道教开宗之山。唐道教学者杜光庭也和李白因青城山结缘,曾以诗问:“山中犹有读书台……青莲居士几时来?”李白在求学期间未有作品流世,但有着悠久道教文化的青城山对他的浪漫主义诗风产生了深厚影响。在李白的诸多作品里,都呈现出对神仙生活的向往,如“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寻雍尊师隐居》)等。

李白剑术高超,《宣和书谱》中曾说他“卯岁知通书,及长好击剑,落落不羁束”,他也多次自夸:“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在青城山时,除读书、寻道外,李白就和一个叫东严子的隐士切磋习剑。东严子何人?名士赵蕤是也,因剑术和妙算闻名蜀中。李白对他很是崇敬,听经讲论,刀剑磋磨,又同养稀奇禽鸟,好不惬意。诗仙浪漫主义中的侠气,源头便是这刀光剑影的隐士江湖气。

数载后,李白带着青城山的幽美、道山仙骨的幽雅,开始了执剑天涯诗天下的人生况味之旅。“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诗仙果然成就千年文坛佳话。

杜甫陆游 寻隐避世

比起诗仙在青城山的悠然度日,诗圣来此的心情可就沉重了许多。

公元759至762年,杜甫为避安史之乱来到成都,屡上青城山排解愁绪。他自称“青城客”,“丈人祠西佳气浓,缘云拟住最高峰”,历来不信鬼神仙道的现实主义诗人,此刻也生出了求仙成道的愿景,种种因国之不幸、哀民尸野及仕途坎坷的忧愁暂搁,只想住在青城山的最高处,沾沾仙气,服下还童药,永世无忧。

纵使无神丹,也要借酒消愁。杜甫正苦闷,好友剑南节度使严武送来了好酒,那是青城山道士赠与的当地特产——乳酒。“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他写下《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表达感谢之情。有青山好酒相陪,避世的日子好过多了,几年后战乱平复,在蜀中收到消息的杜甫立马收拾行囊,“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终于过了一段安定生活。

纵观诗史词坛,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为青城山题的诗最多,足有三十六首。陆游仕途也颇为坎坷,曾闲职蜀中时,在“青城访隐翁”以解郁懑。

乾道八年(1172),陆游不得志,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这一闲差。即使这样,朝野还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在范成大帮他升了一次官后,不断弹劾他“燕饮颓放”,范成大只好将其免职。那之后,陆游就在杜甫草堂附近的浣花溪畔开辟了一块小菜园,躬耕居此一年。

这期间,陆游在青城山认识了上官道人,在《老学庵笔记》中载道:“青城山上官道人,北人也,巢居,食松麨,年九十矣。人有谒之者,但粲然一笑耳。有所请问,则托言病聩,一语不肯答。”住在山上吃松子过活,九十岁老翁竟如婴孩,引起陆游的关注和兴趣,可惜这人不肯告知妙方。后来他又听闻谯定和姚太尉,二人皆从朝野退后来此隐居,陆游想认识他们,或许是希望向同道中人取取经、解解愁,然而遍寻不得,成了他日后的一个心结,“轻别青城十二年,至今客枕梦林泉”。

好在陆游终究未能成隐士,否则也就不会再有后来浮浮沉沉的二十年,不会留下那首千古绝笔的《示儿》。

范成大 为官游迹

相比之下,和陆游成莫逆之交,并帮其举荐升官的范成大,仕途要顺畅许多。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被朝廷封了一串儿官衔,西入巴蜀。上任后,他一面精兵戍边,一面照顾安抚好友,还要马不停蹄地奔向杜甫草堂,攀上青城山,去寻偶像的行游踪迹。虽比不得诗圣头号粉丝张籍“吃书”的狂热,但范成大离开蜀中一路游览山河时,专门取杜甫“门泊东吴万里船”之意写成《吴船录》,隔空向诗圣致敬。入蜀期间,范成大两次“打卡”青城山,留下两首诗,赞誉道:“来从井络直西路,上到江源第一峰。”

与郎士元并称“钱郎”的钱起,为“唐大历十才子”之冠,29岁登科后一路官至考功郎中(唐五品上官员)。官务忙碌,钱起也不忘交友赋诗做兴,曾借送杨、杜二位好友进蜀上任时,畅游蜀中最有仙气的青城山,写成《赋得青城山送杨、杜二郎中赴蜀军》。三人在山脚仰望,青城山峭壁陡崖令人生畏,壁立千仞之势远在峨眉山之上。山风一起,翠浪迭起犹如屏障,空间似被隔断,时间仿若停滞,让人想起魏晋时放浪竹林深处的贤士。纵不能如贤士隐居仙山,钱起反从溯古望今里吸纳了青城山的壮志。下山作别,夕阳伴着猿声玉笛和如旗的晚霞一点点沉落,眼看军营尽在眼前,不舍之际赋诗感怀。只是不知这感怀里,钱起是否想起当年赴考时惊艳长安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当年今日心境大有不同,“青城嶔岑倚空碧,远压峨嵋吞剑壁”少了清幽,倒增生不少家国天下的豪情。

古代读书人若想有所成就,最佳途径便是入仕做官。但文学史上,却往往是“求官失意、笔下得意”,仕途顺遂者却往往无心或无暇创作诗文。唐代诗人里做到最高官位的高适,也曾在青城山一带做官,还接济过杜甫,但忙于做官也好,无心诗文也好,他在此未留下只语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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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所绘青城山第一峰

张大千 取青泼画

青城山的文脉,也延续到了如今。对近现代著名国画家张大千来说,青城山有着“吾心安处是吾乡”的情感。

上世纪40年代,张大千带领家人辗转多地,在成都安家定居两年,为蜀中山水创作了很多作品,达到艺术生涯的第二个高潮。

据其女儿张心瑞所言,父亲张大千画的青城山美景多达上千幅,如《万里长江图》《蜀山图》《蜀江图》《味江图》等名画,都有青城山的身影。

在成都寄居期间,张大千在传统国画的基础上,将敦煌壁画重彩工笔与传统文人写意相结合,独创了泼墨泼彩风格的现代水墨画。简单来说,传统国画的色彩表现主要为黑白灰,但张大千进行了改良,将敦煌壁画的红蓝绿,西洋印象派风景的朦胧画法,融进了传统山水画中,形成颠覆性的大千画派,青绿山水画也有了更丰富的层次感。

如《青城山通景屏》,将泼墨之法用到极致,用大墨块、大线条、大手笔,将雨后青城山的幽深和叠翠之美,浑然天成地结合了在一起。再看陆游的诗,“山如翠浪尽东倾”,彼时的诗意尽在此刻画境中了。

《青城万重山》设色明妍,尤其山中那几抹青蓝、橘红,让青城山更有了真实美感。山山叠错、树树斜晖,由上至下是色彩愈深,由远至近是色彩愈鲜,笔法上又略有毛糙之感,整体呈现出青城山的朦胧和幽然美。

青城山“天下第一幽”的神秘“青”感,被张大千用泼墨泼彩的创新笔法落到了实处。

青山无言,默默迎来送往——来此避世也好,隐居寻道也好的文人们,给予他们容身之地之余,用自然生态之美治愈人心,也用山河之幽美、壮美赋灵感于文人笔下,成就无数不朽名篇画作。山纳百川,一份深幽供养一方水土,用绿满青城、水润万家滋养山城百姓,用四时风景美如色吸引八方来客,络绎不绝的文人才子到访,为青城山留下诗文画卷。

青城山的“青”是诗意,“幽”是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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