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帅

我们这代人虽然也经历了计划生育，但乡下人还是对多子多福有执念，无论一胎生男生女，总是要再生一个。二孩儿基本都是挨过罚款的，所以家长在一起聊天，偶尔就会讨论自家的生的老二花了多少钱。打趣说，我家老二是多少多少钱加上手表家具什么的买来的。

也因此，我们小时候，孩子成群结队，热闹的很。张大帅当过我们这群孩子的孩子头。张大帅自然是姓张，号称张大帅，当然了，就像我们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号称都开始于自称，我猜是那年头某个电视剧里面的称呼的山寨版。

九十年代中后期，乡下还没有什么有线电视一类的。都是家里接个天线，说是天线，实际上就是自家弄个木头杆子，上面用铁丝做一个天线样的东西，能接受那么一两个地方台。

那年月孩子们的想象力之匮乏，令人发指。绰号是肯定取不出名头的。但张大帅人很好，带我们一起玩儿。孩子嘛，一起玩儿最重要，谁是头就谁是头，管它呢。

后来张大帅家出了变故，他父亲意外去世。过了一阵子，母亲改嫁。又过了一阵子，张大帅母亲又给他生了个妹妹。加上张大帅的姐姐，家里就三个孩子了。我见过很多学者在描述农村的时候弄得田园诗一样，这肯定是搞出来自我感动的。温情脉脉什么的，从前到底是不是有过，没见过，不好说，现在想要找，那肯定是有些难。张大帅的后爸对他似乎谈不上多好，倒也谈不上多坏。对待他妹妹的待遇跟他和他姐的待遇有差别，这个也没掩饰过。

当然了，不是田园诗，也并没有是什么狂想曲，没有那种浸猪笼，滥用私刑，动不动来个老族长啥的就有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戏码。莫说是老族长，老村长都不好用，捧你你是个长辈，不在乎你，你就一老头，普通老头。现代工业社会已经让农业社会时代靠着经验获得威望的老者没办法用同样的办法维持他们的威望了。所以，你也很难说张大帅的日子过得就有多么差。

张大帅没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干活儿确实是把好手。从我离家去读高中开始，再见他，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张大帅结了婚，也搬了家，赶上我们这地方有个全覆盖的政策，有很多的小散活儿可以做，倒也赚了些钱。虽然他不再自称张大帅，也没了当年做孩子头的气派，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想把手头的小散活儿收拢起来，拉支队伍做大做强的。

我没忍住，劝了他两句。也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诸如世道变化快，收回成本的时间长了，摊子铺得太大的话，风险高一类的。张大帅显然是听不进去的。我自己也并不完全确信我想的就是条路。不做大做强，怎样呢？原样重复吗？不知道。

再后来回乡调研的时候，听说张大帅抬了不少贷款，弄了个公司啥的，亏了些钱。我没有一丝预言得中的窃喜，反而觉得滚滚红尘，你我皆是蝼蚁，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万万不可太拿自己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