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小城

万物都离不开水的滋养，人亦是逐水而居的动物，最早的文明无一不是诞生于江河湖海之畔。虽然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类将疆域几乎扩展至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但亲水的本能从未改变，即使在干旱的地区也不乏种种人造的河流、湖泊，甚至身处沙漠中，也无法遏制对水的渴望，最为疯狂的就是用石油换水，尽管代价不菲。

那些靠近大海大江大河的城市天然拥有与众不同的禀赋，哪怕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城，也会因水变得像小家碧玉一样温柔可亲。居住在水边的人们同样会沾染水的气质，他们不会灰头土脸、心事沉重的生活，水能为他们洗除污垢和烦恼，带来轻松和畅快。

在三峡库区的腹心就有一座这样的小城，名叫“忠县”，是历史上唯一以“忠”命名的城市，离重庆主城区200多公里。自三峡大坝蓄水后，千里长江就在这里真正展现出磅礴的气势，高峡出平湖变成了眼见的现实。

从高速下道，汽车很快经过滨江路，道路右侧就是壮阔的长江，正值蓄水期，江面几乎和路面等高。阳光正好，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宽广平静的江面，给人湖光潋滟的错觉，眼前的仿佛不是那条奔腾千里、川流不息的长江，而是一个浩瀚无边、波澜不惊的巨大湖泊。

光是这样的景致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更让人惊喜的是，当地政府没有以安全为由，用锁链、栏杆把人与水生硬的分开，而是在滨江路上因地制宜的修建了多处小型广场，旁边就是石质的层层台阶，直达江水之中。眼前的景象让人动容，不少老年人自发组成乐队，怡然自得的相互唱和，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临江的台阶上，许多精神矍铄的老年人身着泳裤，认真的做着热身运动，他们无疑是游泳爱好者，而眼前的长江就是天然的泳池。有谁能拒绝水的诱惑呢？就连我这样的旱鸭子，看到如此清澈的江水、辽阔的江面，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江水中已经有不少人，有些已经游出去很远，甚至到达了江心，倒不是我的视力好，只因为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一个橘红色的漂流袋，百米之外依然醒目可见。这样的漂流袋价格不贵，但作用不小，里面可以存放衣物、手机和钱包，还能及时提醒过往船只，避免意外冲撞。不过，最为关键的，它是游泳者的安全袋，有了它，游泳者游得再远也不会心虚，累了、腿抽筋了，可以把它作为救生圈及时休息调整，下水的安全性大大增加。

安全和爱好能够兼顾，因势利导、两全其美才是最人性化的选择，而不是用“严禁”“处罚”“后果自负”这样冰冷的词语拒人千里之外。何况，老年人不流连于牌桌，而是通过游泳的方式强身健体，把时间用在正确的地方，提升生活的质量和品质，减少家庭和社会的负担，不正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目标吗？

智慧在民间。湿漉漉的泳衣不好穿回家，于是有人天才的想到了好办法，一个阿拉伯式的长袍就是简易的移动换衣间。中间一个带着松紧带的圆洞，套在脑袋上，换衣服就可以在一层薄薄的布下面隐秘的完成。这样的设计简单而实用，无论男女都能避免众目睽睽的尴尬，可以从容完成换衣，享受游泳的乐趣。

老年人总是喜欢热闹的。这里俨然是游泳爱好者固定的据点，岸边插着红旗，还用便携音箱播放着音乐以壮声势，大家就在音乐的伴奏声中纷纷下水。我试了下水温，尽管阳光和煦，十一月的江水还是有些冰冷，但他们显然早已适应，毫无惧色，这是勇者的游戏，不关乎年龄。

享用这江碧水的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这是无奈的现实，几乎每一座小城都难以逃脱人去城空的困境。最近的一则新闻中，报道成都过去十年增加了600万人口，其中拥有大学学历的535万。众多的年轻人纷纷涌向了大城市，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教育、娱乐资源，更为重要的是那里有小城没有的就业机会和发展前途，于是小城就留给了老人独守，原本就宁静的小城越发寂寞冷清。

或许，很久以后，这样美丽的小城终会归于沉寂。到那时，也许只有不舍昼夜东流的江水还能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