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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弹记事珠》 (时萌)

http://www.szm.com.cn/magazine/01-4/index.htm

老北京观京戏曰“听戏”,看来重在咀嚼唱腔韵味,而欣赏评弹既称“听书”,尤重品味也。各名家说表弹唱以及风度,味道不同。

杨振雄具一定文学修养,故把握雅俗共赏恰到好处。说《长生殿》颇得唐音雅致,一曲《剑阁闻铃》,唱来抑郁悲凉,真个荡气回肠。他说《武松》,说表道白皆跌宕多姿,猜想柳敬亭说书大约是此种风度。杨调虽脱胎于夏(荷生)调,但已溶入更多昆腔味。杨好学,从黄异庵汲取书卷气,从俞振飞学得昆曲工夫。

徐丽仙擅唱哀怨忧伤之调,表达受压抑女子心情,若《情探》、《杜十娘梳妆》、《黛玉葬花》、《罗汉钱》,均极显凄楚情致。徐遭遇坎坷,三次离婚,也许以自己情愫溶入书中人物,故分外赚人眼泪。

世称凌文君为学夏调最佳者,其实最能得其神髓者,为刘天韵之徒谢毓菁也。余所藏谢唱“周文宾上堂楼”一曲,妩媚宛转至极。近年苏州电视书场有一青年演员唱夏调颇神似,真乃后起之秀,惜忘其名。

徐云志表演若酒筵小唱,蒋云仙风格则如天桥说书;周玉泉好似明代宅地唱堂会,稳重安详,茶烟轻袅,虽大暑天亦会令人闭汗。;

杨斌奎、刘天韵擅说市井,描摹钱笃笤、老地保神气活现,非阅历丰富者不能得此。

唱俞调,女弹词家以朱慧珍为翘楚,堪与匹敌者为江文兰。前者字正腔圆,清脆甜润,运气吐纳均臻佳境;后者以女性真嗓表宛转之致,无矫揉造作,惟以深厚之工力取胜。邢晏芝天赋佳嗓,熔俞调祁调于一炉,三回九啭,纵敛自如,惜含现代歌喉气息。

俞筱云、筱霞昆仲,老式双档,说表细腻,颇有同、光年间说书人风度。筱霞乃稍长大汉型之老者,以假嗓唱老式俞调规行矩步,一眼三板,节奏极慢,一曲短短《梅竹》要唱好长时间,听得你昏昏欲睡,真可谓老俞调之典范矣。

女性唱蒋调者,以黄静芬为上乘,音色甚美,唱得洒脱漂亮,节奏感强,灵活的三弦也相得益彰。王月仙唱的蒋调渗入俞调成分,让两者水乳交融,别具娴雅风度。

女子唱张鉴庭调以刘敏为最佳,禀气充沛,抑扬顿挫分寸恰当,虽无苍凉之致,但晶琅琅的,颇耐听。

听杨仁麟的小阳调如嚼青果,真假嗓灵活交替,书卷气甚浓。金月庵唱腔也源出于此,惟他纯以天赋清脆之真嗓出之,声音带尖,较活泛,不若杨仁麟之澄静也。

徐天翔为夏荷生弟子,但其嗓音宽厚不宜唱夏调,遂别出心裁,汲取京剧韵味自创翔调,代表作如《乘风破浪》,唱来雄浑豪迈,跌宕起伏。可见,摹仿再好,不及自己创造。

金丽生摹其师李仲康唱腔,神似,但必须由李公之子李子红特殊的琵琶伴奏衬托,方能出味,若易人伴奏,就难以施展特色。

李伯康唱腔,犹如绝嫩水梨,令人口舌生津。

女说书放单档,实非易事。一要口齿伶俐,因独挡一面,绝无假借;二无琵琶伴奏,故三弦必须灵活动听;三要兼挑各种角色,应付自如。屈指可数的几档,倒确是各擅胜场。蒋云仙说《啼笑因缘》,各地乡谈佳,起脚色惟妙惟肖,若沈凤喜、关秀姑、何丽娜同是旦角,却表演为一小家碧玉味,一豪侠气,一大家闺秀态,呈现不同的感情色彩。黄静芬说《四进士》,能同时描摹四进士互异的声态,说表流畅,唱则糅合蒋、薛调的自由腔,颇显潇洒。秦文莲说《孟丽君》可谓熟透,说表颇似乃父秦纪文“活口”,摹仿各种流派唱腔功底较深,娓娓动听。四十年代红遍苏沪的范雪君,以擅说新编书见长,初说《啼笑因缘》,后说《董小宛》、《秋海棠》更能叫座,其唱腔从马调化出,却显得清淡娴雅有书卷气,惜若昙花一现即息影也。李娟珍在梅李畅园说曹禺的《雷雨》,知音者少,听客寥寥,我偶尔去听,恰如磁石遇铁,因其刻划细腻,人物道白纯粹话剧化,充分给人以艺术享受,摹仿范雪君唱腔亦神似。

蒋调从周玉泉唱腔脱胎而出。周妙在工稳,惜显干枯,而蒋月泉则注入醇厚之浆液,遂拓成一派。唱蒋调见佳者有杨振言、张鉴国、尤惠秋几人,惟皆赋以自己的风格特色:杨显口齿扎实,带鼻音,张贵婉转多姿,各受乃兄唱腔影响。尤惠秋唱腔称尤蒋调,充分发挥其“中音区”优势,醇厚为本,花腔多变,一曲《诸葛亮》为蒋调“变种”之典范,百听不厌。曹啸君唱《林黛玉》,溶张调蒋调于一炉,兼渗自身嗓音特色,其绰号“黄胖橄榄”原形容其貌丑,实则其唱腔似龙井茶中放橄榄,颇耐咀嚼品味。

说噱弹唱俱佳,极难,前两者尤难。蒋月泉说表轻松幽默,插噱不露痕迹,随口而出,令人忍俊不禁,行话谓之“肉里噱”。得此道真传者,当推其徒孙苏似荫,惜此君嗓音欠宽,唱蒋调则未见佳。

旧时艺人争卖座率,要使出浑身解数,除精练自身艺事外,也辅以其他手段。如张少蟾献演大套琵琶,祝逸亭弹大套三弦,有些女弹词艺人则加唱流行歌曲。最可怪者是凌文君说鬼,于书落回后,加说鬼魅故事,夏夜露天书场内绿色灯光下,说得阴气森森,毛骨悚然,被吸引连续往听者颇多。

评话也有多种风格,曹汉昌说《岳传》,精气神皆足,不放噱头,脚色认真,给人以锣鼓铿锵之感。吴君玉说《水浒》,演各种人物形象讲究手势、眼神和身法,活龙活现,其最佳处是噱头百出,且多切入现代生活,讽刺入木三分。唐耿良、吴子安、张国良辈长于铺叙,书路熟悉,娓娓道来,显出另有一功的引人魅力。

张鉴国以“琶王”享名遐迩,其实弹琵琶绝佳者还有不少。薛惠君为朱雪琴伴奏,弹得温文尔雅,颇具“小弦切切如私语”风致。李子红琵琶则“大弦嘈嘈如急雨”,以铁马金戈之韵衬托乃父李仲康高昂激越之腔,可谓无人可及。尤惠秋唱《诸葛亮》,其妻朱雪呤之琵琶富有弹性,抑扬顿挫配合得丝丝入扣。杨德麟亦琵琶高手,弹得旧气,杨振雄唱俞调得其伴奏更显典雅非凡。

余藏三四十年代弹词唱篇有三,皆以旧时留声片翻录,历数十年而音质不变,弥足珍贵。一为沈俭安《痛责方卿》,一为夏荷生《周文彬上堂楼》,一为范雪君《秋海棠·恨不相逢未嫁时》。沈唱腔宗法马如飞,老式马调只抑扬其辞,唱时乐器停弹显得单调。自从沈、薛(筱卿)拼档后,薛以珠走玉盘的琵琶衬托每一个字,遂丰富了唱腔,更加悦耳动听。余所藏为他们早期作品,弹唱丝丝入扣,相得益彰,洵属珍品。夏调吐音含有一种沈静的俏丽,妩媚为骨,婀娜其态,颇难学得神似。凌文君唱夏调,相形之下显得呆板,寡情乏味。后辈中唱夏调者张文倩尚可称也。范雪君曾毕业于上海某女中,性格亦文静,她之唱卷清淡娴雅有书卷气,或与此有关。

评弹艺人提高书艺生活经验至关重要。姚荫梅写《旧货摊》唱段,涉及旧货达一百几十种,足见其观察之深。余小时多见此种摊场,真个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姚创作《啼笑因缘》,有樊家树从北京乘火车返杭州探母病的情节,一路摹拟各地旅客之乡谈,趣味横生,若无丰富的闯江湖阅历,乃是不可能的。张鉴庭为起像绍兴师爷角色,特雇绍兴籍娘姨至家帮佣,经常与之对话,久而久之,操绍兴乡谈就熟练自如了。

说《济公传》评话,较著者有三:范玉山、虞文伯、贾彩云。虞瘦长条子,面色苍白,而衷气甚足,起角色认真;范则一副江湖气,随意侃谈却滑稽突梯。他们演济公皆借助帽子,虞戴黑色毛皮高顶暖帽,范则西瓜皮帽,把帽子往额角斜推,嘴巴一歪,手挥扇子,形象就出来了。贾彩云为女,受种种条件限制,但她口风活泛,说表生动,居然也颇卖座。说济公书者不多,所知者还有陈浩然、张钟山、秦小浓数人而已。

放噱头亦会吃吓头。唐骏骐说《张汶祥刺马》,起书中苏北人“小三子”角色略有夸张,听客中有个国民党常熟县政府军事科长陈世俊亦苏北人,竟悍然喝令唐下台,责问其为啥“丑化苏北人”,吵得不可开交。汪伪时期,有一艺人插科打诨云:“马桶夜壶栽(都)打翻,满身栽是黄困三。”沪俗谚粪便为“黄困三”,当时常熟县长恰巧叫王昆山,顿时全场愕然,也有些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事后竟未起风波。

旧时有喊开书习俗,余少时亲见之:当时万桥堍茶馆琴芳阁兼营书场,开书前必由老板站到桥面高喊“开书哉——”,声音送得老远。

说《西厢》黄异庵,擅金石书法,四十年代曾师事邓散木(粪翁),上海小报记此事并缀标题曰《黄异庵入粪门》以调侃之。黄在五十年代被错划右派,后下放苏北滨海劳动。拨乱反正后曾重登书坛,自撰上联曰“余归自东海,南词重唱北西厢”,中嵌东南西北四字,至今无人能对下联。

上海广播书场曾连续献出精品,一为周云瑞、薛筱卿《珍珠塔·婆媳相会》,一为李伯康、王月仙《杨乃武·密室相会》,皆珠联璧合,无瑕可击。前者工稳醇厚相得益彰,艺术臻于成熟,实胜过当年草创阶段之沈(俭安)薛档。李氏原放单档,以说表细腻唱腔清雅见长,得王合作锦上添花。王月仙唱俞调功夫老到,略含昆腔味,运气婉转动听,起小白菜一角呈羞愧交并之致,颇为得体。这些节目,堪称评弹经典。李伯康放单档卖座亦盛,旧时在湖园说《密室相会》,正值大雪纷飞隆冬天气,而场场客满,不少听客携脚炉撑伞前往,可见其号召力之大也。

“惹听”的新鲜剧目少,亦是评弹衰微之一因,盖从事此项专业创作者甚稀。陈灵犀以文下海,为上海团写了不少佳篇,如白蛇传《赏中秋》、《战长沙》、《刀会》对白开篇,还有《迷功夫》折子,均曲尽绘影绘声之妙。徐檬丹原本弹词演员,后成为写中篇的高手,所写《真情假意》、《春梦》书情细腻,刻划人物栩栩如生。惜凤毛麟角,毕竟不多。

青出于蓝亦会胜于蓝。徐云志创徐调糯米腔,而其后辈孙钰亭、范林元皆唱得更加柔美悦耳。徐门弟子有一常熟华佩亭,唱徐调别创新腔颇多佳处,惜天不假年过早夭逝。蒋月泉为周玉泉弟子,蒋调源出周调,却后来居上自成一派,风靡书坛。

称后起之秀不易。可举者若沈世华、徐淑娟,皆功底札实,演唱一丝不苟,堪为佼佼者。曾于苏州电视书场听到两回周希明、沈世华合档的《新玉蜻蜓》,周之说表、演唱乃至台风皆酷似周玉泉,温吞而极有韵味。但事后获悉,此人却并非周玉泉弟子,奇哉怪也。

吴迪君、赵丽芳夫妇说书重“演”,无论乐器弹奏、道白、说表和唱腔,皆富于戏剧味,组合得认真,表演得生动,大有异军突起之势。

旧传弹词剧本,瑕疵不少。如《黛玉焚稿》中竟言病弱的林妹妹“素来药石最无缘”,岂非大谬?唱《莺莺操琴》收尾句,“这叫长日夏凉风动水”,“这叫”两字,加得伧俗,宛如佛头着粪。弹词唱篇以苏白口语出之,听来似蛮顺当,可荧屏上一打出字幕,便露馅了,别字之多,令人惊诧,如何消除不文之羞,看来得付出艰苦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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