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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说文话史(25):真实的唐伯虎
提起唐伯虎,大多数人的脑海里,立马涌现出一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江南第一才子形象。特别是若干年前,周星驰、巩俐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更是把唐伯虎演绎成了一个把人间的好事都占尽了的公子哥。然而真实的唐伯虎不仅没有那八加一个老婆,而且他后半生多舛的命运,可谓惨不忍睹。尽管他死去的N年之后,他的身价暴涨。他的一幅画就可能卖到几个亿的人民币。然而这一切,都和他一分钱关系也没了。倘若唐伯虎地下有知,他得多么的不甘啊,他活着的时候,连二两酒都换不来的画,这咋涨的这么吓人呢?今天,我们就来聊聊真实唐伯虎的时也、运也、命也。
唐伯虎,名唐寅,字伯虎,他的一生,可以说是典型的高开低走。
唐伯虎的先祖是前凉陵江将军,晋昌郡太守唐辉,所以唐寅也常在自己的书画上题名,“晋昌唐寅”的落款。唐伯虎的父亲唐广德是一家酒店老板,作为一个殷实家庭的长子,他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作为公认的神童,他史无前例的6岁那年,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苏州的府学。16岁参加秀才的考试,又一把过高中头名,成了当红炸子鸡。少年得志,自然目空一切。那时的唐伯虎,心高气傲,看人都用鼻孔看,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简直就是宇宙无敌少年狂。
老话儿说的好,“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也许是唐伯虎过得太顺了,命运终究要跟他开个玩笑。就在他25岁那年,唐大才子人生的多米诺骨牌被命运之手轻轻的一推,顷刻间就稀里哗啦崩盘的一塌糊涂。先是老爸中风去世,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接着老妈因为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让他又开始忙着老妈的后事。这一切刚弄完,还没缓过神儿来,他心爱的妹妹也去世了。此时的唐伯虎,可以说是五内俱焚,开始埋怨命运的不公了。当把妹妹的后事料理完后,家里的积蓄也就花的差不多了。然而,人要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塞牙。尽管唐伯虎哭的声音嘶哑,两眼无神,但更可怕的事情又接踵而来。他的妻子也病死了。抱着还在吃奶的孩子,唐伯虎借钱刚把妻子安葬,谁知孩子又死了。也就是说,在一年多的功夫里,唐伯虎的五个至亲,先后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家的灵车就没断过。以至于20多岁风华正茂的小唐同学,就像他写的《白发诗》一样,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也许以前真是太顺了,老天这套猝不及防的组合拳下来,彻底把唐伯虎给揍蒙圈了。于是唐伯虎开始夜夜买醉,活一天算一天地混日子。
眼看他就这么一天天的沉沦,他的好朋友、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就来劝他。在祝枝山的劝说下,悲苦绝望的唐伯虎,擦干眼泪,强忍悲痛,终于决定继续去走自己的应考路。
不得不说,唐伯虎还真有两把刷子,第一次参加乡试,就毫无悬念地夺得榜首解元。如果第二年的正科会试还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那就妥妥大明朝的储备干部了。才华横溢光芒四射的唐伯虎,简直就成了考生中的娇娇子。此时的他,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这未来的政坛新星,谁不得巴结呀?于是这唐伯虎又原形毕露开始飘了。每晚就各种应酬不断,酒楼茶社,进进出出,如履平地。
人呀,只要一得意,动作肯定就变形。第二年的科考期间,这唐先生竟然抽空去了一趟风月场,与好友张灵挟妓饮酒,放浪形骸。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主考官提学御史方志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十分厌恶这种行径。于是,大笔一挥,直接把他给刷了。
后来苏州知府曹凤爱惜人才,再加上唐伯虎的好朋友、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的父亲文林、以及其他苏州的名士沈周、吴宽等为唐伯虎求情,方志才同意“补遗”,也就是第二年来补考。
第二年,唐伯虎毫无悬念又考了个第一,江南第一才子,那不是浪得虚名的。如果此时此刻邪火攻心的唐伯虎能够悬崖勒马,那也就没有后边什么事了。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容易了,唐伯虎此刻大脑失控,所有人的意见他根本听不进去。就连好友祝枝山、文徵明的规劝也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写了篇《与文徵明书》,信中的意思是:我生来就是如此,你看我不顺眼,那就别和我交朋友。态度十分嚣张,言辞尖刻,对文徵明的劝告不但不领情,还要与文徵明断绝关系。
人呐,交友一定要慎重,要不然就会毁一生。唐伯虎的一生就毁在他的损友身上。又过一年,全国的考生都进京赶考,唐伯虎就结识了一位也来赶考的富二代徐经。这徐经仰慕唐伯虎已经很久了。他出手阔绰,带着唐伯虎一通潇洒。这时候的唐伯虎,早就窗户纸吹喇叭名声在外了,都觉得新科状元非他莫属。这次一到京城,好多个达官贵人都排着队的求见。这个叫他状元,那个也叫他状元,唐伯虎也觉得自己俨然就是新科状元了。
当一个人膨胀的地球都搁不下他得时候,那么,啪啪被打脸的时刻也就不远了。实际上,当时有很多人早就看他的那个狂劲不顺眼了,而唐伯虎心知肚明,依然故意在这些人眼前晃悠,甚至表现出一种,我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唐伯虎此刻就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也的确,这真是他的人生巅峰,从那以后,就开始断崖式下跌了。
科考对于唐伯虎来说,那真是手到擒来。虽然这次考题有点儿跑偏,但是唐伯虎把这考卷依然答的是洋洋洒洒,满满当当。可是考试一结束,就有人状告唐伯虎、徐经买官卖官,科考作弊。而且明晃晃的证据就摆在那儿,也就是唐伯虎的考卷和徐经的考卷,就好像control+c和control+v一样。科考是什么?那是国家选拔人才之本。出现这种事情,举国震惊,皇上大怒。于是,主考官下了大狱,唐伯虎和徐经先被打得皮开肉绽,后就罢黜为小吏。虽然知道这是被人做了手脚,但是这时候唐伯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本来是要高官厚禄的,现在成了一名小吏,要去伺候那些他原来根本看不上眼儿的人。你说唐伯虎能愿意吗?即便他现在是颜面扫地,但是那股少年气还在,于是一转身,拂袖而去。这是江南第一才子最后的体面。士可杀不可辱,并且唐伯虎立下誓言,从此再不入仕。
古代读书人最向往的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唐伯虎这念想彻底断了,从天堂到地狱也就一瞬间的事。之前粉他捧他的那些人,这个时候也是黑他踩他最厉害的那拨人。原因很简单,从前那些人往死里贴他,大把大把的给他花钱,无非是觉得自己押中一张特大的彩票,谁知结果现在刮开了,毛都没中,这属于投资的重大失误啊,不恨死他才怪。就连之前对他唯唯诺诺的二婚老婆,这会儿都要逼着他去离婚。
灾难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觉醒。回顾这一生,风流才子突然明白了,抓不住的沙不如一把扬了他。从此,唐伯虎不再奢望任何人的理解,他也不再去讨好任何人,他就用他的不屑跟这个世界正面硬刚。他休了妻,开始四处游荡,夜夜买醉,成了青楼的常客。
当初有多风光,今天就有多落寞。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像坨烂泥巴,没啥希望了。没想到45岁那年,财大气粗的宁王朱宸濠看上了他,邀请他来做幕僚。
已经穷困潦倒的唐伯虎,此时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傲气。一听说有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可以落脚,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宁王府。
可是没过多久,唐伯虎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这宁王他怎么偷偷的在招兵买马?这不是要造反吗?看来,我这是上了贼船,如果现在不逃出去,将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宁王府戒备森严,进来时容易,出去时那可就难了。
俗话说,压垮骆驼的,永远不是身上的重担,而是最后一棵稻草。为了能够逃出去,曾经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什么也不顾,甚至连脸也不要了。他开始装疯卖傻,天天的脱光了衣服,在院子里裸奔,甚至一见着地上的屎就往嘴里送。于是,都认为已经疯了的唐伯虎,被赶出了宁王府。
果不其然,没多久,宁王起兵造反,结果被镇压了。唐伯虎这算躲过了一劫。
他开始收敛心性再也不想跟官场有任何的交集。他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平静。往昔视之如蜜糖的人和事,今天他就视之如砒霜。他变得深入简出,但为了生存,唐伯虎开始沿街叫卖自己的画。这种事儿,过去他是何等的看不起,而现在他却乐在其中。这段日子,虽说他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却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欢喜。他潜心研究书画,水平突飞猛进。
俗话说,老天给你关了一扇门,一定会给你开一扇窗。当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loser的时候,他却迎来了人生真正的成功,他的书画成为了香饽饽。而且他还遇到了红颜知己、青楼歌妓沈九娘。这成为他悲凉人生中最大的一抹亮色。这世界,本就薄凉,还好有你。她欣赏他的才华,却从不嫌弃他的卑微。有些人啊,看似不正经,其实最深情。唐才子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更是藏着一颗赤子之心。此时的他,自号桃花庵主,更加卖力的画画。卖画儿,只为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座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後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忒风颠,我咲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桃花庵给了唐伯虎人生最美的一段时光。沈九娘为他生下了女儿,还悉心的照料他的生活。然而,命运就好像见不得他好一样,没几年,九娘病逝。痛失挚爱,唐伯虎至此看透了人生,再也没有娶妻。他离群索居,一心专注在他的书画研究上。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将人间的苦涩尝遍后,唐伯虎晚年皈依了佛门。54岁,唐伯虎写下了临终诗,成为他的绝笔: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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