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说文话史（28）：贺知章与《回乡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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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说文话史（28）：贺知章与《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应该是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在语文课本里，就学过贺知章的这首《回乡偶书》。那时候，我们只知道这是一首缅怀故乡的感怀诗，却不知道这也是诗狂贺知章，洗尽铅华，落叶归根的绝笔。

贺知章自幼丧父，37岁考中状元，然后是28年的底层官吏，直到67岁才一飞冲天成为三品大员。他一生经历了四位皇帝，先后成为两位太子的老师，虽然也曾卷入皇权斗争，但86岁时却全身而退，获百官为其送行。纵观整个大唐，他不是最有名的诗人，但却是最智慧最长寿的那个。

贺知章生于公元659年，父亲早故，与母亲相依为命。他从小聪明孝顺，母亲信佛，但是腿脚不好，每次去寺庙，都是他挑着担子送去。母亲念经，他就在旁边借着烛光苦读，直到37岁，终于考中状元，这也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史料记载的状元。

进入仕途，他成为一个七品小官，而且一待就是28年。堂堂状元，看似很惨。但是回头看，这却是他明哲保身的智慧。因为这28年，也是大唐皇权最动荡的时期，先后经历了四位皇帝。武则天夺权，李氏兵变，唐中宗恢复李家天下。紧接着韦皇母篡权，和女儿合谋害死唐中宗。于是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诛杀韦后，唐睿宗登基。转眼太平公主权倾朝野，李隆基再次发动兵变，最终坐稳帝位。这28年，政权更迭，内斗不断，皇宫血流成河。一旦站错队，就可能人头不保。而贺知章就身处其中，沉下心做一个小官，不依附于任何一派，每天练字喝酒，岁月静好。

直到60多岁，他终于遇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贵人。当时唐玄宗设丽正书院，需要修书人才。而这20多年，贺知章博学多才的名声在外，宰相张说便推荐了贺知章，于是开启了他开挂一样的晚年。65岁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少卿，67岁又升为正三品的礼部侍郎，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副部长。80岁，他又受封银青光禄大夫，同时成为太子李亨的老师。这是贺知章的人生顶峰。

公元742年，42岁的李白一身布衣来到京城长安。一天，他到著名的道观紫客浏览时，偶遇84岁的贺知章。两个酒仙一见如故。贺知章遂邀请李白去饮酒，在酒店刚坐下，才想起身边没有带钱。他想了想，便把腰间的金饰龟袋解下来，作为酒钱。这就是著名的金龟换酒的故事。后来，贺知章向皇帝推荐李白，皇帝也已久闻李白大名，于是就任命李白为翰林待诏。再后来贺知章去世，李白独自对酒，怅然有怀，想起当年金龟换酒，便写下《对酒忆贺监二首》。

就在贺知章官运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因为一件事，让他幡然醒悟，最终选择在人声鼎沸之时辞官还乡。

当时，贺知章住在长安的宣平坊。他家对门有一个小板门，有一个老人经常骑着驴在那儿出入。过了五六年，那老人的脸色衣服跟原来一样，没有变化，也看不到他的家属。询问巷中的邻里，都说是西市卖穿钱绳索的王老。而贺知章却认为，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于是他就拿出一颗珍藏多年的宝珠送给老人，想要向他拜师学道。但是老人却让身边的童子拿着宝珠去换了30个烧饼请贺知章吃饼。贺知章心里很不愉快。而老人却缓缓说道：道于心得，何必力争，吝啬未除，术何由成？意思是说：道术可以心得，哪里是在于力争呢？悭惜之心不停止，道术没有理由成功。贺知章听后，瞬间顿悟。于是就上表奏明皇上，请求恩准他回乡当道士。

公元744年，唐玄宗准许了他的请求，并下诏在京城东门设立帐幕，让太子率百官亲自为之饯行。不仅如此，唐玄宗还亲自写了两首诗为他送行。

告老返回故乡越州永兴（今浙江杭州萧山）的贺知章，时已八十六岁。此时距他离开家乡已有五十多个年头了。人生易老，世事沧桑，他心头有无限感慨，于是写下了这首名扬千古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其实，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包括两首诗。而第二首才是他洗尽铅华后最纯粹也最真实的心声。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细细品读，这恰恰就是贺知章一生的底色。知进退，懂取舍，不以一时得失论成败，不让片刻荣辱扰此生。也许他不是最有名的诗人，但他绝对是一名长寿多福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