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王金虎：父亲

母亲离开我们近16个年头了，父亲还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家，多次要父亲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是他故土难离，不愿意到城里生活。其实，真正把父亲接过来，也不一定是好事和孝顺，他们来到陌生的城市，离开故土、少了乡音，便是孤独的，有时是无助的，于是做儿子的我遵从父亲的心意，便不再强求。疫情发生之前，还能利用休假或出差间隙回去探望一下父亲，现在也只能是隔三差五地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别无他法。作为儿子，母亲去世时自己不在身边，本就有很多抱撼，现在父亲年老时也不能在膝下尽孝，心有更多的愧疚，无奈自己要在外讨生活又是没得办法，忠孝难两全。

我的父亲，在爷爷家中排行老五，上面有四个姐姐。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奶奶，奶奶去世早，爷爷性格耿直不会照顾人，父亲从小也是苦过来的，而且四个姑姑后来也大多远嫁他乡，交往不是太多，感情不是太深。据老人讲，父亲年少时学习优异，但因为是家中唯一男丁，便放弃了做老师的机会，回家务农，赡养家人。特别是当我弃笔从戎后，远离故乡更是少了与几位姑姑的联系，但对父亲的情感竟然悄无声息在我的心里疯长，少时曾经让我惧怕的父亲，忽然在我的心里变得那么厚重，那么有份量。

父亲以农为业，勤俭持家，睦邻厚道。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老家巴交、寡言少语的庄稼人，和别人打交道，总怕别人吃了亏，什么事都让三分。帮乡邻干活时，从不惜力，更不会偷懒耍滑，村里人都愿意和他搭伙干农活。他生性坚强，再苦再累，都能坦然处之，未见他喊过苦，也未轻易掉过泪。在我先前的记忆中，父亲只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我的爷爷去世时，父亲非常伤心落了泪。一次就是我参军之后第一次探家归队，父亲在车站送我时，竟然在众多人的面前抹起了眼泪。归队的路上，父亲落泪的场景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久久都抹不去。

岁月催人老，现在年老的父亲眼窝子浅的很。我也最怕的是回老家后再离开的时候，迈出家门，家人身后相送，老爹眼泪就冒了出来，妹妹们劝着父亲，越劝越伤心。我赶忙让儿子跑去劝老爷子，儿子拉着爷爷的手，安慰着说：过段时间我们再回来看你。此时，我是不敢扭头的，怕控制不住自己，两个大老爷们当街掉眼泪。伤心是离别，别后盼重逢。

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那时就属我在家中和亲朋中让人不待见，说起来我就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于是便常遭到父亲特有的“批评教育”，父亲的批评教育方式不同于别的父亲，他总是在我无理纠缠、哭闹手段都快全用上的情况下，先是一声不吭，既不劝你，也不理你，然后忍无可忍，忽然迅速出手，定然让你记忆深刻，心有余悸。那之后的我，有父亲在场时，我一般是不敢耍小孩子脾气的，否则你不识相，会吃皮肉之苦。于是那时的我对父亲总是敬而远之，心中没有恨只有怕。

后来，在我上高中时，父亲曾给我们兄妹说过，你们都长大了，我不会再动手打你们了，只要你们为了学习，还是其它正当需要，父亲都会尽力让你们不落人后。父亲说到做到，那时谁的家里都不富裕，但那时我们兄妹四人，每次出去衣服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别人有的，我们基本上也没缺过，我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从牙缝里省、从土里生，精打细算挤出来的结果。

尤其是那年母亲因患有股骨头坏死的难愈病症，既不能下地干活，又不能灶前做饭，沉重的生活负担重重压在父亲肩上。他既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又要待弄田里的庄稼，可以想见父亲当时生活的艰难景况。这些家事都是小妹在电话中告诉我的，每念于些，我于是在大西北不敢有一丝懈怠，时时激励自己不能在家身前尽孝，就要在外做出成绩，给父母争光争气。

从军的那年，我高中毕业，母亲当时反对我去当兵的，希望我能再复读一年，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跳出农门。特别听说是要去新疆大西北当兵，母亲更加地不同意。那时没有出过远门的我们，对新疆的印象就是“出门骑骆驼，满地风沙跑”，而且离家又那么的远，遥遥几千里，怕我吃不了苦，成不了人。但父亲非常支持我，让我出去闯一闯，磨练一下，见见世面，说实在干不下去，你就回来，家还是你的家，地还等着你种，大不了回来踏踏实实地当你的农民。

多年来，正是在父亲和母亲的殷切期望下，我通过自己不懈地努力，在领导和战友们的支持帮助下，由一名战士直接成长为一名军官，后又转业到地方有了份固定的工作，踏踏实实地用自己每一步的成长和进步，回报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而当我们有能力来孝敬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老了，特别是母亲走的更早，儿孙回报的甜尝的太少太少。

近几年，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他原本硬朗的身体也开始添了许多毛病。前年父亲因病住院，我却远在千里之外，加上疫情防控要求，不能回家陪老人家。于是那段时间，一向少言寡语的老爹，逢人便讲我这个小儿子不孝顺，电话也不打，也不回家看他、管他。父亲的少言是出了名的，和他坐在一起，几乎是闷声不语，问一句回一句，从不主动和我们问长说短，甚至有时坐上大半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其实我内心明白，忽然到处说我的不是，这只是老爹的一点小心思，人老了就想见见孩子，更想见见自己的孙子，希望孩子们在他身边陪着，心里就会更踏实。

有了自己的小家，才知当家的难处。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懂得了做父母的艰辛与伟大。我的父亲普通一个农民，但他却是我们家的基石和支撑，护佑我们兄弟妹妹慢慢长大，成家立业。父亲的爱是深沉的，不露痕迹，是无价可估、千金难换，是厚重于心、难以回报。

疫情之下，千里之外，回不去故乡的我，常常想念我远在故乡的父亲。【512】

【作者简介】王金虎，山西广灵人，弃笔从戎十五春秋，驭铁骑征战昆仑，缺氧不缺精神；卸甲入警十五冬夏，着藏蓝护佑平安，退伍不褪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