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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亮│居家

居    家
文│雨亮


从未想过,我竟然因为次密接被居家隔离。

“隔离”一词,字典给出的解释是:让你和周围分隔开来,不与外界接触。“隔离”是当下疫情使用最为频繁的词语,现在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全市、区域、小区、村庄、街道、单元楼、某户、个人集中隔离、封控隔离、静默隔离、流动性管理隔离、居家隔离。尤其是突如其来的隔离,让你恐惧和无助。

我不喜欢“隔离”这个词,生硬、冷漠,不近人情,没有温度。我的这篇文字标题取名“居家”。

缘何“居家”,原本是这样的。

那天,我们说好回老家参加一场葬礼。前一天晚上十点多突然接到二哥微信留言,告知老家大妈病逝,这个消息令人震惊。月前我们回老屋长条村探望过大妈,她瘦弱不堪,强撑着单薄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虽然病入膏肓,大妈思维敏捷,问东问西和妻子拉着家常,又自己浑身疼得厉害。事后才知,大妈已是癌症晚期,无药可医。看到她坚强、乐观的样子,只能期望老人家多活些日子,至少拖过年底或明年开春吧。未料想,短短月余噩耗传来。

接到大妈离世的消息,我正走在省城的马路上,初冬夜风料峭,我连打喷嚏,鼻子发酸,望着微明的夜空,默默无语。

第二天大早,妻在厨房忙活,她把一整块大肉在开水的锅里煮熟捞出,切成条状,摆放于小碗中。农村丧礼有讲究,除了花圈、香腊烧纸,至亲还要迎饭。

因为工作忙,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即回老屋奔丧。车停村口,远远望去,整条巷子满眼惨白,挽联肃穆,纸幡飘扬,哀乐凄婉。灵堂设在院门外,妻在灵堂前凄凄哀哀,我焚香祭拜。天色将晚,背魂杆,随孝子贤孙们去坟地请回先人魂灵。

在准备吃晚饭的当儿,妻接到电话,说她上午核酸混检采样有问题,需对所有混检人员重新筛查,并要求我们待在人少的地方。

妻弟在丧礼现场,此刻老屋没有人,我和妻立即回老屋先行隔离,已免造成病毒进一步传播。各种电话应接不暇,无休无止的流调,追根溯源至八天前,所有消费记录一应提供,院门外,几条人影在大门外徘徊,那是乡村工作人员待命等候。

漆黑的夜晚,灯火昏黄,四周寂静,只有我在窄长的院子走来走去,回答电话里的各种问题。不久,三名医护人员进屋为妻做抗原检测,又有人进屋接妻子去县城集中隔离,至于我则居家隔离,当晚,连妻弟也无法回家。


首    日

今天是居家第一天,昨晚睡不安稳,早晨醒得很早,看手机妻发来多条信息,其中有一条很重要,当晚抗原检测结果阴性,说明没有感染,这是好消息,如此排除妻疑似阳性的事实。

记得集中隔离当晚,流调及隔离我们的工作人员说过,如果核酸正常可解除隔离。妻当日核酸混检采样是在某街道流动采样亭,该街道傍晚前封控,第二天大早封控解除,上班的上班,购物的购物,锻炼的锻炼,出行自由。妻打探到这个消息,心中燃起自由的希望,期望尽快解除隔离,安心回家,送亲人最后一程。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呢!

妻询问出现问题的核酸采样点上级部门,对方称该街道已解除管控,估计是老屋所在的县乡尚不知晓,如果上级有人过问,自然会解除隔离。这当然是妻的一厢情愿。疫情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我不好反驳妻子的希望,准备上班时咨询防疫政策。

这样想着又沉沉睡去,早晨八点多,被妻弟的喊声吵醒,赶紧起床,见妻弟站在院门旁边的窗户外,随手递过来几个热包子。可我哪能吃得下去?

胡乱洗罢脸,给单位领导发请假信息,告知居家隔离。此时妻的电话已经关机,前晚给外甥打过电话,嘱咐其去集中隔离点跑一趟。担心外甥忘记,打电话叮咛,说正在送充电器的路上。

因为妻复检阴性的消息,我当然也抱有一线希望。我给相熟的同事发信息,询问这种情况能否解除隔离。消息发出去很久,没有回音,知道他为难。再次询问,同事回复信息,说应该隔离7日,与老家县上的政策相同。

我释然。

九时多,街道来人对老屋进行全面消杀,从前屋到后院,角角落落,所有我们接触过的物品一律消杀、采样,还有停在广场我开回来的汽车,老屋甚至整个村庄弥漫着浓厚的消毒水的气味。

十时许,核酸采样,胖胖的医护人员很眼熟,原来是街道卫生院人员。妻弟是扶贫户,街道定期给打扫卫生、做体检、慰问。她笑着说,你妻弟屋里乱得很,你能在老屋休息?我不好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无言。

二嫂从丧事那里端来两碗臊子面,不一会儿,妻弟用塑料袋提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我吃不下。十一时左右,终于联系上在县城隔离的妻子,她的声音欢快了许多,显然没有最初隔离时的焦虑和恐惧。说那里伙食和住宿都还好,医护人员耐心解释,她理解政府的良苦用心和防疫措施。

听了妻一番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我连吃了两碗面条,有了点力气。暖白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寂寒,正是葬礼迎饭的当口,村庄外鞭炮脆响,哀乐婉转。不久,南边大路口乐音回荡,估计是女孝们看坟,看完坟地,中午前埋葬大妈。可是我出不去,只能遥祭哀思。

无聊赖时,我开始翻地,后院有一小片空地,翻完后,厕所粪池满溢,用摇粪勺泼撒到新翻的松软的土地上。后院空旷,阳光正好,独自喝茶,有些无聊,却也是难得的享受。

下午五时多,单位某处室印制材料,视频告知如何操作,圆满完成任务。接到大队部电话,让我理解他们的工作和疫情政策,每天单人单采,两次体温,并做好记录。感觉社区工作既繁琐也很辛苦,工作敬业,事无巨细,有些事不能过于苛求,群众有些过激的言语,他们只能忍受。我也从开始时的激动、抱怨到逐渐适应、平静,敬佩这些最基层的工作者。

第二日

今天是居家第二日,清晨六点被手机闹铃吵醒,土屋昏黄的灯光疲惫而迷离,又忘记了关灯,前天住在老屋也是一夜灯光。“咳嗒”拉了灯绳,破旧的老屋瞬间被黑暗笼罩,此时冬日的黎明依然漆黑。

我蒙头继续入睡,迷迷糊糊中听到隔壁屋子妻弟起床的声音,还有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妻弟最近咳嗽厉害,整宿地咳嗽,想着今天领他去村卫生室,开些治疗咳嗽的药物。听到大铁门的“咔嗒”声,这是妻弟早早去沟下核酸检测呢。

疫情三年,农村历来重视疫情、管控和核酸采样,最近全市几乎每天都在核酸采集,农村也不例外。村里人都很自觉,听从安排,尤其是有些老人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酷暑寒凉,天不亮去村委会做核酸,雷打不动,令人肃然起敬。我自愧不如。此时,我赖在土炕上,被窝稍微能暖和些,就像小时候一样,即使伙伴们在屋外大声喊我,我仍然不愿意起床。

八点多,妻弟喊醒睡意朦胧的我,说来人做核酸了!我一轱辘爬起来跑出院子。还是昨天的医护人员,她站在门口已等候多时,我推开窗户,连连说着抱歉的话,她笑一笑,只说没啥。张开嘴巴,棉签在喉咙眼儿左右沾了好几下,又快速把棉签放进试剂管。她顾不得说话,骑上电动车一溜烟向巷子尽头驶去。洗漱完毕,接到村委会电话,询问体温状况,我一一告知,我问居家几天,对方答复,最多三天。想到已经适应了居家,却只有短短三天,竟然有些不舍。

下午带妻弟去村卫生院看病。原本我是不能走出老屋的,但妻弟天生迟钝,看病需要有人陪同。踌躇再三,还是决定陪他去。他的咳嗽愈来愈重,声嘶力竭,脸庞都有些浮肿,若不及时治疗,唯恐加重病情。

巷子空寂,鲜有人影,对门我叫大的低头看书,远处一群妇女晒太阳,我带上口罩,快速离开人群,妻弟尾随其后。村卫生室在沟下路口处,村医是女医生,简单诊疗问了病情,开了三天口服药,若无效再做进一步治疗。

顺带参观了她家的后院,虽是初冬,但庭院毫无凄凉萧瑟之感,满眼绿意盎然。一垄垄碧绿的菜蔬,一行行烂漫的菊花,几棵挺拔的广玉兰,还有藤架上一枚枚翠绿可人的佛手瓜,想必医者的心思全部花在打理庭院的菜蔬、花卉上了。

晚上听到消息,妻妹的女儿也在前一天晚上因为混检原因集中隔离。不禁唏嘘!

第三日

今天是第三日居家。依照村上防控要求,应该是最后一日居家,我也懒洋洋睡到自然醒,直到听妻弟在院子大喊:哥,快起来,核酸来了!

不能让医护人员久等,我心里想。这几天都是她来核酸采样,微胖的脸庞,性格外向,快人快语,我们相互添加了微信。看过她发朋友圈,正在清洗大龙虾呢!打眼看就是利索人。

打开院门,她站在门口。最近几天的核酸全部是阴性,不再像开始时那样严肃和紧张。现在采样,不再隔着一扇窗户,而是面对面检测。采样结束后她迅速启动电动车,车子转过头,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我开始做早饭,妻弟屋里炒菜、做饭用蜂窝煤炉,火软,不经烧。我在省城的家里使用天然气,火势旺,一会儿饭就做好。记得第二天在老屋做饭,妻弟喜欢吃米饭,我蒸米饭用电热锅,米饭溢得到处都是,锅底厚厚一坨米饭锅巴。炒菜太慢,煤炉子火力小,根本无法将菜炒熟,只好给炉子上添柴火,屋里烟雾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

做饭真难场,不知道妻弟怎么把饭做熟的?他文化浅,智力差,不会用煤气,还不敢用电,害怕被电上。他烧大锅,拉风箱,后来用煤炉,独自在家,给自己做口饭吃实在艰难。去省城和我们住,吃住不愁,可死活不愿意,就愿意守着老屋。

老娘不在了,我们经管他吃吃喝喝,隔一周回来给些钱,帮着多炒些菜,总能应付几日。可终归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他不识字,不会打电话,省城有事回不来,他盼着我们回老屋,打电话却不会打,急得乱拨号,也是可怜。

天冷了,我住的屋子四面漏风。窗玻璃掉下两块,夜风嗖嗖,直吹在炕头,冻得人直往被窝底下钻。门上的风斗空空荡荡,冷风刮进屋,煤炉的那点热气荡然无存。下次回老屋用硬纸板挡住那些缝隙,也好让他安然过冬。

妻子是集中隔离加三天居家隔离,我给她的建议是最好回农村居家隔离。农村空气好,民风淳朴,城市空气浑浊、人际复杂。但愿她听从我的意见。

在老屋居家,一是空闲下来收拾老屋卫生,清理妻弟衣物,帮着洗洗涮涮;二是村子安静,城市聒噪。待在村子能休息好,睡眠充足,与自然贴得更近。

吃过晚饭,准备回西沟。西沟是我的老家,母亲住在医院,家中空无一人,但也是要回去看看,把屋子收拾干净。妻弟与我同往。晚上十时多,接妻村上电话,问我现在哪里?又说继续单人单检核酸,街道明天来人,让我务必明早八时赶到。没办法,只能再回去一趟。

第四天

定的闹钟是七点钟,又偷懒多睡了半小时,看时间恐怕来不及,匆匆起床、洗漱、开车。因为走得匆忙忘记带手机,又折返回家,到村子已近八点,将车停在村委会门口。最近村子修筑各户水管,路面坑坑洼洼,这里挖个坑,那里一堆土,车根本无法到家门口,只能停在离老屋更远的地方。

村委会设核酸检测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二嫂正从村委会出来,我打声招呼急忙上村里的大坡,走到沟上,累得气喘吁吁。村里很多人走这条路去沟下村委会,这也是妻哥曾经在此发生意外的地点。每每走到这里,就想起妻哥,心里一阵酸楚,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大哥年过六旬撒手人寰,让人感叹人生无常,你根本无法左右个体的渺小的生命。活在当下,珍惜当下,自是最好。

打开老屋,烧一壶开水,喝茶,等医护人员采样。这时接到电话,让我去村委会采样。踌躇片刻,走出熟悉的巷子。同样的路,只是这次是下坡,当然不费力气。在村委会见到和我每天通话的村干部,他站在大门口,敦厚的身材,朴实无华,热情友好。我说,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他说:哪里的话,只要人没事就好,也感谢我的积极配合。他的话如沐春风让人感动。采完核酸,他说这是最后一次采样,我们挥手告别。

天气真好,暖阳普照。开车到西沟村,在早市买了大白菜和豆腐,准备回去做烩菜。中午村庄过事,去随了份子,不敢聚集,即刻回老屋,留下妻弟坐席。下午,安装采暖炉,母亲回家正好能用上。因为烟管太长需截掉一部分,挑担有工具,晚上他赶过来,顺利安装完成。

明天是妻子集中隔离结束,需要居家隔离三天。她的意见是在村里隔离,不再回西安。这样说来,又要麻烦村庄的干部了。

第五日

严格说已经解除隔离,恢复正常生活,不过还是记录我的居家第五日。

清晨七点多手机铃声唤醒我,要去沟下做核酸。村庄设有两个核酸采样点,一个在沟下,一个在村委会,村委会在村口西北方向,离家远。我去沟下检测,和妻弟一起。老巷空气清冽,草木凋零,村庄寂寒,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一片荒草地,经过两户人家夹缝的窄道,我们一前一后。

每次去沟下核酸都走这条窄路,遇不到一个人,只有新巷子人家的后院拴着一条狼狗,听到动静,扯着大嗓门啸叫,村庄更加空寂。老巷的人都搬走了,只留下不多的三五户,东头我叫哥的,有时会碰到,招呼一声,递根香烟。走到大路口,就是平展展的水泥路,显现出一些人迹和热闹来。

村里人起得早,核酸采样六点开始,天还黑着。现在是七点多,路上行人熙攘,骑电动车的,走路的,开车去县城的,打工的,买日用的,三三两两,感受到村庄的生机与活力。向北是村口,这条路是两个村庄西沟和北庄的必经之路。路口有商店、学校、西沟早市、北庄卫生室,还有唯一的包子铺。

包子铺生意兴隆,烟火氤氲,蒸笼一层层垒得高高的,冒着蒸腾的热气,这里总是围拢着很多人,等待没有出笼或刚刚出笼的热包子。有人问,老板,包子等多长时间,老板说需要几分钟。刚出笼的包子总是不经卖,早市买菜的乡亲总会捎几个包子回家。我挤不进去,就不凑热闹。

今天是妻子集中隔离第五天,不出意外应该今日居家。去早市买了几样蔬菜,为她居家期间准备些日常用品。疫情肆虐,百业凋零,生活不易,农民种植的蔬菜无法运输,销路不畅,只能就地消化,大白菜、芹菜、莲花白等只有区区几毛钱,不知上面是否知晓农民辛酸。当晚九时多,在门口等妻回家。天色暗淡,巷子寂寥,只有我家后院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漆黑的暗夜,远处寒星几颗,诡异地眨着困乏的眼。

妻在村口下车,办完手续,居家四日,我们踏着微明的水泥路走进夜色笼罩的村庄。

祈盼,三年大疫尽快结束!这实在是一场漫长的未知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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