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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河屯的民户柴广善

姓柴的这家民户住在一个被土墙围着的长方形的院子里,院中的几间土坯房上的茅草已变成黑色,土墙也凹凸不平,还有几处破损,很显然这是一个贫苦人家。 

在他家院门口,有两棵柳树,柳树上结满了粘着冰霜的一串串树挂,像是一条条银项链;院落的几间土坯房檐下挂着一排排冰溜子,像一根根透亮的水晶小柱子,长短不一,晶莹剔透。


在这家民户的院门洞下,有两个男娃、一个女娃,是他家的三个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有五六岁,都穿着粗布补丁棉衣,戴着旧棉帽子。


尽管是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但也挡不住几个孩子们往外疯跑的脚步。


他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根本不畏惧这份寒冷,老大铁蛋带着弟妹在院中一边嬉笑追闹, 一边哼唱着《备年谣》中的童谣: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腊月的寒风吹得房梁嘎吱嘎吱的声响。挂在屋檐下老长老长的几根冰溜子,被风吹落,发出哗啦,哗啦碎裂的响声。

 

孩子们听到有冰溜子掉落,都兴奋地跑了过去。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着摔的四分五裂,从地上挑捡起一些干净的碎块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比着谁发出的生音更响更好听。


几个小家伙,小脸冻得通红,小手也冻得通红,可一个个都玩得特别开心。他们用皲裂的小手举着一截长长的冰溜子,拿它当宝剑,时而模仿官兵捉贼互相追逐,时而又有模有样的模仿着军户操练的架势。

 

母亲喊他们吃饭时, 才恋恋不舍的悄悄放下手中的冰溜子跑回屋。

 

冰溜子是冬天乡村里的一道风景线,北方长大的孩子,没几个小时没有玩过、吃过。

 

写到这,我就想起了我小时候,每到冬天,我就盼着结冰,等到结冰了就会和小伙伴们去掰冰溜子。手上捏着一截冰冰凉滑溜溜的冰溜子,我们就像舔冰糖葫芦一样舔着,觉得冰凉凉、甜丝丝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有趣,很怀念。

 

这个说起来就没头了,今天就到这儿,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这家民户叫柴广善,是最迟被招募到这里的乡民,由于落户晚,所以田少地薄。柴广善有两个儿子,老大叫柴有荣,老二叫柴有庆,都已娶妻成家。

 

两年前,柴广善得了一场大病,一躺就是半年多。这半年里,不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柴广善不得不忍痛卖掉了家中赖以生存的五亩薄田,偿还了所有的外债。

 

一时之间,柴广善一家人沦为了佃农,靠租种地主家的十亩多地来养活全家。即便如此,也未能解决他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柴老汉只能望天叹息。

 

在中国古代的社会体系下,佃农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一群人,比贫农都还要惨,毕竟人家贫农还有地,收成好坏都是自己的,一年到头还有个指望。而佃农的地却是人家的,每年不管收成好坏,在缴纳了地租之后,余粮已经不够维持全家人的口粮。在这种情况下,一家老小就要饿肚子。

 

大儿子柴有荣为了一家老小不挨饿,决定带着妻儿出去讨生活。柴有荣出门有没带一分钱的盘缠,一路乞讨,一路打短工、零工,几经辗转,后来在京城一家府上当了马车夫,他们一家才算有了一个落脚地。

 

此时,孩子们的奶奶柴婶正盘腿坐在炕头,拆着孩子们母亲的一件半新长棉袍,准备新年给孩子们做件没补丁的衣裳。


     孩子们的爷爷柴广善在炕桌边抽旱烟。他眯着眼睛,极其熟练地把烟锅插进烟杆下垂着的黑色烟袋中,用力地挖了一下,又轻轻地用手揉了揉,一锅烟丝便平展展地从烟袋里端了出来。柴广善小心翼翼地压实,然后含上烟嘴,熟练地用火折子点燃,“吧嗒,吧嗒”地用力一吸,烟丝便燃着了。


烟从烟杆里传到了柴广善的嘴里,送进了他的五脏六腑,烟雾从鼻腔没入胸腹内打了个转又被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房间围着他旋绕飘散,弥漫着刺鼻的劣质烟草味。

 

“咳咳咳咳......咳咳......” 柴广善被呛得弓起背连续地咳嗽。

 

由于常年沉重的体力劳动,五十多岁的柴广善劳累过度,头发早已经花白,皮肤黢黑,脸上布满了刀刻一般的皱纹,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

 

柴广善一生没啥嗜好,就喜欢抽几口旱烟,烟丝是集市上最廉价的,但他却抽得有滋有味。

  

“铁蛋他爷啊!您没事儿吧?”

 

柴婶听见咳嗽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起身过去拍打柴广善的后背。

 

铁蛋他爷!你身体已大不如以前了,就不能少抽两口吗?

 

柴婶一边责怪,一边心疼地扶着柴广善,捋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咳咳咳咳......咳咳......” 柴广善脸色非常难看,脸因剧烈咳嗽而涨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珠。

 

柴婶赶紧又拍背,拍了好一阵之后,柴广善才停止了剧烈的咳嗽。他气喘吁吁,整个人仿佛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被柴婶扶着靠在身后的一摞破棉被上,喘着粗气。

 

柴婶赶忙拿起炕桌上吃饭的粗瓷碗,倒了半碗开水,并在两个碗中来回倒,边倒边吹,觉得差不多了,才端给柴广善喝,柴广善喝几口热水,才舒服了许多。

 

这时,几个孩子的娘春杏撩开厚重的草苫帘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冲鸡蛋走了进来,他将碗放在炕桌上。瞅着憔悴的柴广善,对柴婶轻声道:娘,爹又咳嗽啦,你让他趁热喝碗冲鸡蛋吧,刚才咳得声音特别大,我在灶房都听见了。


柴婶看着虚弱的柴广善,轻轻地叹了口气。上炕扶着柴广善坐起来,让他趴在炕桌上。柴广善趴在炕桌上两手端着一个大粗瓷碗,看着如花絮般盛开在碗里的冲鸡蛋,低着头小口慢慢地抿着。

 

柴婶瞅了瞅柴广善喝了几口,这才转身走出屋子,冲着院子喊了一声:铁蛋儿!二牛!三丫吃饭啰。

 

几个孩子听到奶奶的吆喝声,嬉闹着跑进屋。一进屋门二牛就闻到了开水冲鸡蛋的香味。

 

冲着爷爷道:“爷爷,你喝的是什么?怎么闻起来这么香啊!”

 

 “嘘……小点声,快来,脱鞋!上炕!。柴广善微微挪了一下身子,招手示意孩子们。

 

铁蛋儿,二牛,三丫,脱了鞋很快都爬上了炕,他们围着炕桌,目不转睛地盯着着爷爷的碗里的蛋花汤,咽了咽口水,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柴广善将碗推倒孩子们面前小声说道:都饿了吧,快吃吧,别让你娘和奶奶看见。

 

铁蛋儿,二牛,三丫,趴在碗边轮流小口吸着冲鸡蛋。

 

这时,柴婶和孩子们的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孩子们的娘春杏一见这情景,立刻责怪道:这冲鸡蛋是你爷爷治病的,谁叫你们喝的。

 

柴婶没说什么,把剩下不多的半碗冲鸡蛋从孩子跟前又挪回到柴广善面前。将糠窝头、蒸红薯、土豆、煮南瓜端上桌,孩子没等他们娘将玉米糊糊碗舀进碗里就不管不顾吃了起来。

 

尽管饭食不好,但几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食欲特别好。只要饭一上桌,都会下手抢着吃,一手抓着红薯,一手抓着南瓜,生怕饭菜会跑了似的 。

 

柴广善子看着孩子们拿起红薯,皮都不撕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他轻咳一声,笑眯眯看着孩子们地道: “娃子们,慢点,慢点吃,小心烫嘞。

 

 那他张布满皱纹经历岁月风霜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爱,很慈祥,很温暖。

 

孩子们的爹柴有庆看到柴广善老爷子这样宠溺孩子们,对柴广善子轻声嗔怪道:“爹!你赶紧吃,别老顾着他们,你再不吃,都让他们吃光了。”

 

柴婶笑着说道:“孩子们都在长身体,我和你爹不饿,有碗稀的喝就行。”

 

柴广善叹了口气愧疚地对儿子说道:是爹不好,这两年连累了你们了,让孩子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柴有庆安慰柴广善道:爹,我大哥前些日子捎来了话,说过了年他先回来。”

 

柴婶着急地插话道: “你大哥回来能带些银子回来不?”

 

柴有庆回道:“大哥说和嫂子攒了一些银两,够咱们先买二亩好地的。

 

柴婶高兴地道:“那么说开春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地了。

 

柴广善有些心酸地道:有了这二亩地,我们再租几亩地,咱家也就不这么难了。

 

柴婶转头接着话对柴广善说道:“他爹,你赶紧养好身子,等过了年,我们多编些柳条箩筐,挑到集市上卖了换些银两。咱们一起再辛苦熬个几年,攒点银子,再置上几亩好地,到那会儿孩子们也大了,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 ...

吃罢午饭,孩子们的娘在灶火房,麻利地拾掇着。熄灭烟火从灶口飘散出来,与锅里冒出来的热气融合在一起,弥散在灶屋里。

 

这时,孩子们爹柴有庆走进灶屋。

 

灶屋里雾气氤氲,锅台前刷锅洗碗的老婆春杏听见丈夫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她快速拧干抹布,擦干了手,从腰间摸出一个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包,小心翼翼打开。

 

小包里面包着十几枚嘉靖通宝,她把这些铜钱来回点了好几遍后,才拿出几枚递给丈夫。

 

柴有庆接过铜钱,将带着温度的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

 

柴有庆对孩子们的娘说道:“春杏,我日落前一定刚回来。”

 

春杏对柴有庆说道:“孩子他爹,你把院门洞下,咱打的那几捆柴禾拿到集市给卖了吧。过年用的对联、门神......咱都还没有买,钱紧,你要忖摸着花,要是能剩下个三瓜两枣的,少买点豆子,过年给孩子炒炒吃,给他们解解馋。”

 

柴有庆侍弄庄稼是一把好手。这个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不太善于表达,老实巴交得甚至有点木讷。

 

听到婆娘春杏的交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嗯完以后,他便向院子中的门洞下搬柴禾去了。

 

他婆娘春杏不放心的跟着追了出来,小声嘱咐柴有庆道:孩子他爹,进城路上,时刻要把钱看紧,千万不能被偷儿摸了去啊!”

 

柴有庆瞅了自己的婆娘一眼,又嗯了一声。接着他问道:“过完年,咱家是不是就没啥粮食吃了?

 

春杏低着头难过地说道:“是啊!我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柴有庆使劲努努嘴说道: “把鸡卖了吧!”

 

春杏想了想道:“好,天冷了,家里的那几只母鸡都歇窝不下蛋了,正好卖了,多换些粗粮,可以多吃一段日子。现在赶着年节价钱好,也好卖,你在集上打问一下价钱。”

 

柴有庆又嗯了一声,喃喃道:“等咱哥回来...咱们就不用这么熬煎了...。”

 

春杏充满苦涩的眼神似乎擒着淡淡泪,她神情悲伤地说道:咱大哥和大嫂连过年都不回来,那还不是想年趁着年节在主家多领些赏钱吗?

 

柴有庆叹了口气道:兄嫂这两年在外面估计没少遭罪!

 

春杏瞅着自家男人,为难地道:“... 过了年,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要买地,买种子,还要买些口粮,爹的身体不好...是不是给爹抓点药再看看...”

 

柴有庆挠了挠头,愁容满面地道:“... 不行... 过了年咱就多买几只鸡仔,羊羔回来 ... 到年底也能换点儿钱 

 

春杏无奈的点了点头,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紧接着小声低喃道: ... 也好...铁蛋和二牛也能帮忙放放羊、喂喂鸡。

 

柴有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最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柴有庆将门洞下的几大捆干柴,绑在独轮车上,在辕上挂了一个筐篓。接着又走到自己屋门口,撩开用草苫子编织的屋帘,拿出一条毛布褡裢,把褡裢搭在肩上,一半在胸膛前,一半在背脊后。

 

褡裢是民间长期使用的一种布口袋,古时商人、农民、账房外出时,总是喜欢将褡裢搭在肩上,以便空出两手干其他事,作用类似现在的双肩包。

 

春杏看了看柴有庆,又抬头看了看低沉的天幕,深灰色的天空黑压压的,似乎要下雪。

 

春杏转身从里屋拿出一把伞,将家中唯一的一把旧油纸伞递到丈夫柴有庆手里道:“孩子他爹,你看这天,恐怕要变天,怕是要下雪,你就带上吧,回来别把年货弄湿了。”

 

嗯,那我走了!

 

柴有庆将旧油纸伞塞进独轮车干柴禾的空隙间,把车畔搭在脖子上,回屋对父母跟父母打声招呼。

 

柴有庆使劲推着沉重的独轮车出了门,他回头看了看门口的婆娘春杏和孩子,对春杏说道:等我回来吃饭。

 

独轮车在冻硬的乡间小路上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

 

春杏和孩子们在门洞下目送着柴有庆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才转身关上了院门,带着孩子们返回家中。

 

春杏回到屋,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让难以描述的感觉。

 

... ...

 

腊月的这天,天气出奇的冷,寒风几乎要划破了人们的脸颊,人们都缩着脖子匆匆地赶着路。

 

出门时间已经不早了,柴有庆不敢耽误,缩了缩头,耸了耸肩,不禁又加快了脚步。他此刻满脑想的就是早点到集市把卖完柴禾,再置办些年货,早些回家。

 

柴有庆这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不知道一场大的灾难等着他,那句“那我走了!”成了他和家人永远的诀别。谁也不知道他就此去了哪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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