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3日的《中国书画报》头版“热点冷眼”栏目刊发了陈传席先生的《应该是枷锁,而不是镣铐》一文,从徐悲鸿当年创作《田横五百士》中某些人物所穿衣服式样和颜色、骑马者的马镫与所处时代史实不符说起,又谈到大型油画《文天祥就义图》中文天祥双手被锁住的铁镣铐,结合当时社会背景,更不合文天祥一直没有戴枷锁的史实,这无疑给美术工作者乃至广大读者在认真对待文史知识方面敲响警钟。
不错,我们在徐州汉画像上可看到这种颈上戴枷锁的犯人,双手是枷在颈前的。古代很多插图中,所画犯人戴的都是枷锁,而非镣铐。枷锁,一种木质铁扣的两块大板套在头颈上,双手枷在前面,然后用一种特制的钉子固定,再加上锁。《水浒传》中武松也是木枷套在头颈上,而非镣铐。到了清代林则徐被流放新疆时也戴着枷锁,而非镣铐。铁镣是西方监犯之器物,民国时传入中国,那时要西化,便改枷锁为镣铐,这些当然是不争的事实。但读了全文似乎让人感觉到,在有铁制的“镣铐”之前,古代“犯人”戴的都是套在头颈上的“木枷”。其实不尽如此,除木枷外,还有多种多样的枷锁。我们笼统地称“古代”,特别是秦汉前与后刑具的区别更大,故笔者对古代的“枷锁”在时间层面上、构形层面上做一些补充与阐述,让美术工作者在以后的创作中做参考。
远古时代锁住双脚的器械叫“桎”,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脚镣”;锁住手的叫“梏”,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手铐”。从“桎梏”的文字上就可分辨出这种东西是木制的器具,都是从木字部,“至”“告”字部皆为声符。早在西周时,周公旦撰著的《周礼·秋官·掌囚》文云:“中罪桎梏。”汉代经学大师郑玄先生注曰:“在手曰梏,在足曰桎。”而春秋时,鲁国左丘明记述公元前722年至公元前468年的记事编年体史书《左传》有文云:“执而梏之。”由此可知,“脚镣”之桎、“手铐”之梏在秦汉之前就有,只不过脚镣称“桎”,手铐称“梏”而已,“桎梏”也就成了两者的通称。而“枷”是专指加在颈项上的木制刑具,通常颈、手并锁。“枷锁”是两个概念,枷加上锁,才真正把刑具固定死,锁是将枷固定死的器件。《北史·流求传》有文:“狱无枷锁,唯用绳缚。”意谓在无枷锁的情况下,绳索也是拘捕人的刑具。
实际上秦汉之后才有枷,秦汉之前的殷商、西周时期,刑具“枷”还不曾有之。通常只是用“梏”锁手,用“桎”锁脚,用绳索缚颈项。殷商真实的刑具“桎”“梏”谁也没有见过,但在河南殷墟出土了一件陶囚俑,由附图可知,此陶囚俑两手腕加有“梏”。从手梏正视示意图可知它与甲骨文字“幸”完全吻合,即具有拘执之意的甲骨文字“幸”取象于此构形,所以“幸”字在殷商卜辞中本义系拘执之意。使用梏时,将人之两腕枷入中间圆孔内,再将绳索缚其两端,故甲骨文字“幸”可通假“梏”字。
甲骨文字“执”更具象形性:左边从“幸”,表示刑具手梏,右边从“丮”(表示人),且作侧跪之状,两手被梏锁住。“执”即捉拿或逮捕之意,《说文》:“执,捕罪人也。从丮,从幸,幸亦声。”如果拘执罪人时,除手梏外,颈项上再绑缚绳索“糸”,那么也可谓“絷”。甲骨文字“絷”就是这祥,很明显其中间“丮”者表示人,左边“幸”者表示人的双手铐于梏中,右边“糸”者表示颈项上的绳索。
现在我们再来看“桎”(参见附图)甲骨文“桎”字,上从“止”,表示人的脚趾之意,下从“幸”,表示刑具之意,二形会意,表示脚被锁住。《说文》云:“桎,足械也,从木,至声。”铐脚之桎者当然大都系木制,但也有铜铁一类金属制作的。故秦之前殷周时期有锁脚之桎、有锁手之梏、有系颈项用的绳索,则无颈、手并锁的“枷”,这从殷周甲骨文字的构形、出土的陶囚得到了证实。
我们了解、熟悉了这些不同时代的古代刑具,无论是在绘画、塑造那个时代的奴隶、罪犯、战俘,乃至英雄义士,就不会犯违背具有时代特征器物的错误了。
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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