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

  “想家了吗？想家了就回家看看。”

  “站在阳台看旭日初升犹如庐山顶上观日出，好美。”

（一）

   年轻时，总抵御不了远方的诱惑。那时，十多二十节车厢的火车总是人满为患。车门不开，爬车窗，车上人太多，爬行李架上坐着躺着。列车员时不时拿根铁棍敲赶行李架上的人，坐个火车还要与列车员玩藏猫猫的把戏。坐行李架上有人驱赶，钻座位底下不妨碍谁吧。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钻座位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干脆带床草席赶火车。坐车图那点舒服，顾不上了脸面。那时的远方的确很远很远，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还在省内。老人们常常警告年轻人"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说来也怪，天大的出行困难，也阻挡不了那颗向外奔跑的心，吃亏在眼前，也不听老人言。

   与家乡的距离，是十多个小时火车的距离，有的甚至是几天几夜火车的距离。

   回家，挤火车；放假，挤火车；过年，挤火车。老是在路上，老在挤火车。

   时间越久，与家乡的距离拉得更远。

（二）

雨清楚记得一朵云

鸟从未忘记一阵风

遥远的村庄

存放懵懂童年

古树下 小桥边

存封曾经与过往

时光

不断地光顾

那个叫三水坪上的村庄

把父辈的鬓角染白又染白。

岁月

毫不客气磨去

三奶奶九十岁的牙齿

无情地把长满白内障

还肺穿孔的婆婆

苍老成一张黑白照。

谁家几点思念的火焰

烧尽了

茂密的树林

连同

开放的杜鹃。

我站在几百公里外

远眺

高度近视 模糊了山村模样。

（三）

我想家了。

年纪越大，想家越厉害。

想家乡的萝卜条了

想家乡的甜酒了

想家乡的红薯粉合菜了

……

（四）

而今，高速从咱家窗门前走过，

高铁就在咱村门囗。

回家，是分分钟的事。

（五）

   山路拐个弯，整个村庄尽收眼底，一栋一栋小洋楼呈现眼前。

   菜地里绿油油一片，芹菜莴笋白菜正当时，长豆角辣椒还没过季节。水田，干涸了。曾经种双季稻的水田干了荒了。房前屋后的田地种上了小菜。一丘蓄满水的田里漂浮着鲜嫩的鱼草，田里养了鱼，不知是谁家勤快人。熟悉的田间小路依旧熟悉，它风里雨里，一直在那里。小径旁，草多了。曾经需要大量猪草牛草鱼草时，山里地里光光的，长不出草；如今山、田、小路被草掩没。

   曾经山秃地广，如今山肥地瘦。

（六）

   午后的阳光，特别温暖。他挥舞着锄头挖地种菜，背驼成了一张拉弓，腰快弯到地面，锄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他告诉我，今年八十八了。

   两个儿子在部队当军官。他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块土地。年轻时常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年老照样勤快闲不住。

   一年四季的小菜是要种的，玉米也要种，用来喂鸡喂鸭；鸡鸭也要喂，用来生蛋吃；红薯也要种，地多不能荒，城里的孙崽孙女喜欢吃红薯干红薯片红薯粉；油菜也要种，一年要吃几十斤油呢；田里还要养点鱼，现在不用双抢了，工作量轻了不少。菜地里的菜啊红薯啊吃不完可惜了，还是喂条猪过年吧，过年杀条猪才有过年的气氛。

   年纪大了，好些力气活奈不何了。

   年年说，少种点，少种点。年年没落下一点。

“闲不住啊”

“动不了的那一天就闲下来了”。

（七）

   四月春耕忙，友积大哥在外工作的子女特地赶回家帮忙采茶。

   十月收割季节，友善大哥外出打工的儿女特地赶回家帮忙收割

……

（八）

全是崭新的高楼

全是水泥村道

也有小轿车

也有格桑花开

还有路灯

还有广场舞

……

   问起村里谁家属于贫困户，

   异口同声告诉我: 只要勤快，是贫困不到哪去的。

   我的父老乡亲用勤劳一步一步开创美好生活。

（九）

   走在清新美丽的村子里，一遇见我的父老乡亲，他们就操着一口坪上腔，呼唤着我的小名，亲切地向我打声招呼“艾宝，你回来了。”

   说“你回来了”， 不说“你来了”。上了年纪，能深深体会这一字之差所蕴含的情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在他们眼里我仍属于村里人。

   我彻底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