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的时代，愿您与思者同行
第一次聆听伯恩斯坦携纽约爱乐演奏的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这也是老肖作品中至关重要的一部交响曲，其他的，自然排序是肖十、肖十一、肖十四、肖四、肖一、肖十二、肖十三。
而肖五之四个乐章中，第一乐章又是其中不可忽略的命门。老肖当时所有复杂扭曲的心境，都悄然地搁在了这个第一乐章中，至于其他几个乐章，大多数时候是为这个一乐章做掩护的。
遥望当年，第五交响曲在苏联首场演出时，于老肖而言又是性命攸关的。
在当时，他的那部著名歌剧《麦克白》（迄今也是我最爱的歌剧，太深刻了！）突然被中央报以社论的形式猛批，语气之狠，令人不寒而栗，又有传说那批判之言辞，来自斯大林，老肖事前也获悉，斯大林在看他的歌剧的中途怒冲冲地拂袖而去，其态度也就不言自明了。
彼时苏联大地乌云密布，一片森然可怖的肃杀之气，大清洗仍在残酷的进行中，许多人被半夜拖走枪毙，还有许多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其中就包括了老肖的保护人，一位战功卓著的苏联元帅。
可想而知老肖的心境，况且他这个人又是担惊受怕的谨慎性格。就是在这种境遇下，第五交响曲竟成了老肖必须交出的一份“深刻检查”，也就是说，它呈现的“态度”，将直接关涉老肖的个人安危。
后来，肖五居然成功了，引起了轰动，全场沸腾，从而也获得了雷鸣般的持久的热烈掌声，老肖也因此侥幸的逃过了命运的一劫，因为肖五被专家们普遍认为是老肖交出了一份深刻、满意的答卷。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老肖此劫逃得颇为蹊跷，严格地说，他并没有在作品中廉价且卑贱的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依然守住了一个艺术家应该恪守的良知，除了在四乐章中仿佛欢呼般地制造了一点貌似“哗众取宠”的动静——但从艺术角度看，它依然不失艺术的华彩——而在大部分旋律中，它是阴郁的，尤其是第一乐章。
我之所以说肖五之第一乐章是整部乐曲的“命门”，乃是因为，若纵观老肖的十五部交响曲，最能典型地表达老肖深层心理的乐章，唯此之“第一乐章”了，老肖的恐惧、惶惑、紧张、不安、惊悚、颤栗，以及神经质般的痉挛，皆在此乐章中有隐密的表达，同时，它也是解开老肖心灵秘语的一把秘钥。
没有多少人掌握了秘钥，从而解开这把老肖的心灵之锁，尽管有过无数的指挥演绎过它，但都撞在它的门壁上，而不得其入门之径。
这其中，就包括了这位赫赫有名的、与卡拉扬同时代的大指挥家伯恩斯坦——但他指挥先锋范儿十足的老肖第一交响曲就极其出色，在众多版本中数一数二，出类拔萃，而在这么多数不清的版本中，肖五之第一乐章，演绎得最无耻下流的人乃是大名鼎鼎的穆拉文斯基。
作为当时苏联最著名的大指挥家，或许是为了讨好上帝般的斯大林同志，他竟然将肖五第一乐章的老肖之隐曲，诠释成了一个卑琐、胆怯、谄媚、哀求且几近下跪讨饶的老肖。
肖五演绎得最好的人中，首屈一指的乃是伟大的前苏联指挥康德拉辛，其次是在苏联成长、后在国外发展成名的杨颂斯，在他们的棒下，那个神秘而费解的“隐曲”（肖五第一乐章）是压抑的、隐忍与愤懑的，虽有隐约的委屈，但又是不平而挣扎的，还有不堪忍受的屈辱。
这才是肖五第一乐章的隐含之义，这才是老肖心灵之密语以及他隐藏的秘钥。
所以我个人认为，诠释肖斯塔科维奇之交响曲全集最权威者，非这位前苏联的康德拉辛莫属，当然，单个交响曲好的指挥版本也不乏其人，我这里所指的是全集的综合指标；杨颂斯挥下的全集也不错，他多了西方人的视野，但他又有在前苏联生活过的体验与记忆。
至于新生代指挥中有一位叫佩特连科的人的全集版本让我吃惊，因为这一代人没有那个时代的经历，更别说记忆和体验，但他演绎得惊人的好，细腻锋锐，又层次分明。
最奇怪的是，老肖式的敏感与痛苦（它太特别了），这位年轻人居然也捕捉到了，而且精确地表达了出来——尽管是这一代人独特理解中的个性表达。
最后强调一句，只有理解了肖五的第一乐章，我们才能真正地进入肖斯塔科维奇的那个隐秘深邃的心灵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若看一名指挥能不能指挥好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那么，不妨先听听他是如何诠释肖五之第一乐章的，我敢说高下立见。
2019年元月小年之夜聆乐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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