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师经历

■作者：王辰武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来到被称为“中国铀都”的核工业721矿所属莲塘子弟学校，开始了我的教师生涯……

一、见面礼

　　莲塘学校是一所集小学、初中、高中为一体的全日制学校，学校设备齐全，环境优美，高峰期学生曾达到3000多人。我到学校报到的第一天，就被分配担任高中毕业班数学教学工作。

　　数学组张老师是北方人，她中等身材，刚过不惑之年，真诚待人，性格开朗。她说：“王老师，你接手的这个班英语和数学比较薄弱，又面临高考，你压力不轻啊，祝你好运！”张老师的一番话，算是提醒，也算是鼓励。面临这个神秘铀都子弟学校的学生，我心中充满了好奇……

　　我来到高二（1）班的讲台前，随着班长张荣汉一声“起立”，呈现在我眼前的同学着实有点出乎我意料，尤其是后排的好几位同学，个头都在1.75米以上，比我高出好多，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尽管我作了很多思想准备，课前对如何讲好第一堂课作了多次演练，此刻全忘了。我让同学们坐下后，讲了半个小时，到底讲了什么，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汗水早已将衬衣浸湿了。课讲不下去了，我让同学们自习……

　　“王老师！”一声响亮的男声从后排传来，打破了教室的宁静。我循声走过去，叫我的那位同学笔直地站着说：“我有一道题目请教王老师。”我迅速看了一眼点名册，原来他就是张申琥，报到第一天，班主任耿老师就介绍过他的情况：张申琥，小名小琥，干部子弟，身高一米八左右，英语基础不是很好，但有非常不错的数学天赋，数学成绩非常出色。我拿着小琥给我的这道题，大脑顿时有点懵，这道题目并非一般常规题，之前也没有碰到过，更没有做过。看到同学们眼光看着我，我迅速使自己镇静下来说：“好的，我看看，做好后给你。”

　　晚上回到家里，备课之余，冥思苦想，反复琢磨这道题，直到午夜也没有能想出来，第二天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况且作为老师，一道题都做不出来，今后怎么面对学生，我心急如焚。

　　次日，我在下班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反复推敲这道题。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在大学和同学曾经多次探讨过的一道奥林匹克数学题，其解题思路对小琥的这道题很有参考价值。我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奔回家中，在随身带来的皮箱里翻出了《课外题析笔记本》，找到了这道奥林匹克题的解题分析。我结合自己在学校学习的知识积累，参考书本这道题的解题方法，不知不觉，一直做到凌晨四点多，终于做出来了，演算的草稿就用了整整两张纸。我用冷水洗了洗脸，到室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望去，天边已泛出鱼肚白……

　　当我将做好的题目交给小琥时，小琥象个小大人一样冷静地说：“王老师，辛苦了，谢谢你！”

　　小琥当时给我做的题目，我觉得是送给我的一份难得的大礼，它尽管使我片刻难堪，但重要的是给我敲响警钟！它让我懂得，作为一名老师，你务必储备足够的知识，你若想给予学生一杯水，自己必须要有一桶水的储量，否则会误人子弟……

　　从此，课外之余，学校资料室是我经常光顾之地，我不断去了解国内外数学发展的现状，钻研各类数学题目的解题技巧和方法，为今后辅导学生步入高考之路奠定良好基础。

二、欧拉线定理

　　洪康石老师在苏联列宁格勒矿业学院留学毕业刚回国，他能来到学校工作，我非常高兴！他个头很高，五十开外年纪，气质非凡，学识丰富。来数学组的第二天，他就通知大家，他要给数学老师们上课。

　　听说洪老师给大家上课，老师们有说不出的高兴。当天下午，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数学老师早早地都来了。洪老师走到黑板前，他手中没有任何备课资料，只有一支粉笔。只见他在黑板上就用这支粉笔，自下而上，潇洒自如地一挥，一个很规则的圆就画成了，一位初中部女老师情不自禁吐出了“哇”一声轻叫。

　　洪老师说：“欧拉线定理是瑞士数学巨星欧拉发明的，我现在在圆中分别标注了重心、外心和垂心，现在证明这圆内的三点共线，这就是著名的欧拉线定理。”他滔滔不绝，深入浅出，一下将老师们带进迪士尼数学王国里面去了。他先后用了平面几何定理、向量定理、代数基本定理、三角函数等几种不同的证明方法，对欧拉线定理的证明进行了详尽的分析和讲解，一个很深奥的定理证明，在他的描述下是那么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欧拉线定理在平面几何和解析几何的应用比较广泛，但大多数老师感觉听后还在云里雾里，我当时也是一知半解。当天晚上，我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时间，才完全弄清楚欧拉线定理证明的具体思路。我觉得，不仅理解这道题意义重大，更重要的是洪老师一题多解的理念，给予我今后的数学教学指导，意义非凡……

　　在此后的课堂教学中，我每次事先将所要向学生讲授的数学内容吃透，上课时做到不照本宣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脱离课本和讲义授课，比方讲几何证明题，我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一个圆，运用圆幂定理、三角函数和解析几何等方法证明同一道题。讲完以后，再和同学们互通，看看同学们还有没有其他证明方式和思路，集思广益，这种一题多解、融会贯通的教学方式确实起了很好效果，一道本来很枯燥的数学题引起大家浓厚的学习兴趣；一堂本来很沉闷的数学课启发了大家思维，激发了同学们学习的热情。毕业后在中山大学担任教授的项益民同学当时幽默地说；“王老师，听您的课，好像是一次艺术享受。”益民的话过誉了，但觉得是同学们对自己教学的一种肯定，内心甚感欣慰！

　　三十年以后的一次学生聚会上，有一位学生和我谈起当年的学习生活，他说高中数学没有考好，辜负了老师的教诲，引起我深深的反思。感觉自己当时的教学方式仍然有很多欠缺，作为数学老师，对当时高中数学没有考好的学生深藏着一份歉意……

三、灵魂工程师

　　教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称誉，是前苏联领导人之一的米哈伊尔·伊凡若维奇·加里宁说的。他认为，一名普通教育工作者在塑造年轻一代品格中起到关键作用，并影响年轻人形成良好的思想品德和行为习惯，这是作为灵魂工程师的内涵。

　　五年的教师生涯里，我和语文老师耿小弟、刘继鹏、物理老师宋鸿放、化学老师邱明厚等老师搭班。五年的相处，我看到他们有很好的文化底蕴、勇于担当的精神和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我觉得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的教育工作者，他们无愧于灵魂工程师的称号！

　　五年的教学生活中，我见证了什么是无私奉献，什么是兢兢业业，什么是勤勉笃行！在他们身上，彰显出的是对事业的专注，体现出的是对学生的关爱，展现出的是工作中的忘我！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刚兴起，就业形势非常严峻，而矿里老职工一般家中都有三到四个孩子，他们初高中毕业以后，要找到正式工作，非常困难，所以学生和家长都将中考和高考作为跳出矿山，走出围城的唯一出路，由此就呈现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情形，面对这种现状，老师们又怎能不全力以赴呢！

　　当时的子弟学校，虽说是全日制正规化学校，但是毕竟远离城市，信息非常闭塞，在严峻的现实面前，这班老师们知难而上，他们视事业为己任，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工作，不论是炎夏还是寒冬，只要是学生需要，他们都会出现在学生面前；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教室里晚自习的灯光下，总会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加班加点，忘我地工作，从不接受家长的请吃和礼金，从不奢望有什么补贴和奖金。不少家长称赞他们是忠诚教育事业的好老师！刘继鹏和耿小弟老师作为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他们不仅聪明好学，而且多才多艺，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将搭班老师融合在一起。尤其是继鹏老师，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都有很好的造诣，他将自己作为上海人的灵气融入教学，既抓学生的学习质量，又注重学生的思想品德，引导学生成为新的历史时期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的一代新人。

　　五年的教学生涯里，我曾经与之朝夕相处或耳闻目睹的高中和初中部众多优秀老师们，他们同样具有勤勉务实、励精笃行的工作作风，教学育人、润物无声的崇高理念。他们在学生和家长心目中都有较好的口碑！

　　学生们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几届毕业班学生有很多同学考上了清华、北大等各类大学以及各类专科学校，暂时没有考上的同学也通过夜大、电大等途径，不断提升自己。现在，这些昔日的学生已经成为社会的精英。他们不仅业务过硬，而且思想成熟，作风稳健。他们在各行各业出色的表现，不断给当年的老师们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喜……

　　83届的一位学生在毕业35年聚会中这样讲：“我们高中毕业以后，经历了大学，甚至经历了研究生学习和漫长的工作岁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忘不了高中那段难忘的学习生活，不忘老师们教书育人的深情，当年的老师们不仅传授我们知识，更重要的是传授给我们做人的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少学生已经退休，很多学生都当上了爷爷奶奶，但他们仍然和昔日的老师们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更难得的是有些学生家长已经八十以上高龄，还经常念叨着当年和自己孩子老师们的忘年之交。

　　时光荏苒，近四十年飞逝而去，我依然怀念那个纯清的时代，怀念和那些纯清的老师们一起工作的日子，怀念和那些纯朴好学的学生在一起度过的岁月……

@原文刊载于第332期游子报。下面是于2022年5月30日出刊的游子报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