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沙漠披上绿装二十二
二十二 正式告诉你们，这辈子我就跟他了
图雅见父亲一直凶巴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母亲忙又劝她道：“图雅，你还小，社会上的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以后会慢慢明白过来，我们作父母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能过上好日子？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女都能走在别人的前面？我和你爸幸幸苦苦把你们三个拉扯大，你弟弟、妹妹都没有出息，念不进去书，又都回这片黄土地当农民了，只有你是我们的骄傲。你从大学毕业，现在又分配到好单位，我和你爸一直在为你高兴，也为你祝福。可是，你现在却要做出这种事来，这个我们无法接受。”
说到这里，母亲也不禁伤心起来，她知道丈夫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大事情面前向她和女儿让步，所以她只有劝女儿能回心转意。停一会儿，母亲继续说：“孩子，你在楼兰那么大的城市，是有条件的，老老实实找一个蒙古小伙子过日子。我和你爸的想法一样，只要是个蒙古青年，哪怕条件再差，我们也没有意见。”
图雅见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他们那一辈子的人思想都很固执，对两个民族之间的婚姻的偏见根深蒂固。他们反对她和骆辉结婚的理由只有一条，就因为他是不同的民族。这个痴情的姑娘还想继续天真的说服她的父母，她说：“妈，我知道你和我爸都是为我好，可你们想过没有，怎样才能真正对我好？我的幸福又是什么？假如你们让我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这一辈子我能过好吧？我记得小时候我提出什么要求，你和我爸总会答应我，而这次你们为什么心肠这么硬，死活不答应我，这是为啥？”
没有等母亲说话，父亲先大声说道：“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给你苦口婆心地说半天，你怎么还是这个态度？你还把自己当小孩儿？我们一直把你从小供养大，现在就学成这个样子？我明确告诉你，你们这桩婚事我们坚决不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图雅这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那么一股勇气，也大声对父亲说：“我也正式告诉你们，这辈子我就跟他了！”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父亲说话，她的话把父亲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满脸通红，过去把母亲拉着走到门口，又将她推出门外，紧接着“哐”地一声关上门，插上门栓。他从地上拾起一把扫帚，往女儿身上打去，女儿被打倒在地，扫帚把子也被打断，他便接着又找到一把雨伞，继续用雨伞打她。图雅先是被父亲的举动吓呆了，她从没见过父亲对她这样凶狠。刚开始，她还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但她并没有叫喊一声，紧接着她感到浑身麻木，只觉得雨伞把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身上。这时，她把父亲想象成一头巨大的野兽，它在一口一口地吞噬着自己的女儿，最后她觉得自己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
母亲被搡出门外，听见里面有栓门声，知道事情不妙，自己从外面又打不开门，忙跑出去叫左邻左舍的人来。待她和邻居走进自家的院子时，见丈夫已经住手，也许是打累了，正出门往外走。母亲上前一把拉住他，声嘶力竭地问道：“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你把她打成啥啦？”
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说：“进去看吧，如果死了，赶快拖出去埋掉，权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墙根下，抱头痛哭起来。母亲和邻居等几个人进门一看，见图雅躺在地上不动，脊背、大腿上都被鲜血染红。看到这个境况，母亲以为女儿真的死了，早已失去理智。她转身冲出门外，扯住丈夫边打边喊：“还我的女儿，你把她打死了！”
她喊叫几声，打了他几下，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邻居们把图雅从地上抬起来，听见她说一声“疼死我了”，便不再说话。众人才知道她还没有死，急忙叫来一辆马车，就近把她送到乡医院。
来到医院，乡里的医生忙给她打几针，灌一些汤药，忙碌一阵子。半天时间过去，才见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图雅醒过来后，眯眯盹盹的眼睛见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等都在跟前，因为没有力气说话，只有眼泪从眼眶里不断往下流。医生告诉父母亲等家人说图雅没有生命危险，他们才都放下心来。
躺在病床上的图雅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任凭其他人如何劝导她，好说歹说，她总是来个不吭声，甚至连眼睛也不愿睁开一下。她能听懂每个人说的话，只是不愿理会任何人，她认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包括父母、弟弟、妹妹。她反而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很陌生，他们既不亲切也无善意，谁也无法知晓她此时此刻最想念的人正是骆辉。所以，她觉得装睡是对付那些不厌其烦劝导她的人的最好办法。他们会真的以为她想睡觉，才会知趣儿地不再对她说话。装睡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她在这个时候加倍地去思念那个不在她身边的心上人。挨打后的她，越觉得骆辉是最亲近的人，她甚至把他看作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为他付出自己的一生乃至生命都值得。
三天后，图雅开始少量进食，但并不和任何搭腔说话。她的身体明显消瘦许多，原本红润丰满的大脸盘显得骨多肉少，那双大眼睛深陷下去，并因祸得福变成更漂亮的双眼皮。她在乡医院住了七天，伤势逐渐恢复，肿疼消退，皮伤愈合，可以下地走动。因为心中惦记着骆辉，又怕他知道自己躺在医院而担忧，图雅便要求转往楼兰市医院继续治疗或进行复查，医院和家人都同意她转院。
不知为什么，连图雅自己也弄不明白，自从被父亲毒打以后，她的精神似乎得到了彻底解放。她不再顾及任何人，过去的许多顾虑也被父亲打跑，剩下的唯一愿望就是把自己尽快嫁给骆辉。毒打还使她完全改变对父母亲的看法，认为他们心里所谓的真善美，只是小真小善小美，十分自私，父亲对她的举动只有那些属于自己恶毒的敌人才能做出来。毒打给她带来的皮肉痛苦远远没有给她的精神带来的打击大，她觉得自己在家人和所有的亲人面前失去人格和尊严。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被父母亲看作是心爱的宝贝女儿，更没有被他们看成是一个有修养、有高尚情操和美好追求的知识分子。
离开乡医院时，图雅不让一个家人陪她到楼兰市医院，她对母亲说：“妈，你放心吧，现在我的身体基本恢复，去市医院再复查一下，很快会完全恢复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们也不要来陪护，我能照顾好自己。”
母亲只是流着眼泪，女儿说什么她都点头同意。临上车时，图雅才对母亲说：“妈，还有一件事情，在我走之前必须要给你们说一声，我决定出院后就和骆辉结婚，麻烦你向我爸转告一下。”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上了公共车。母亲感到吃惊，但也只能悄悄抹眼泪，由女儿自己去吧。
吴宗凯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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