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已经在学习能力匹配上技术的发展之前，产生了共同的症候。
我读书时的一个室友，是个性格很好的姑娘，贴心、温暖、周到，以至于每当早上我睡过头，起来时总能看到桌子上放着她多带的一份早餐，平时很少见她为什么事儿伤神。可最近她却总会低头走路，常提不起精神。
在我再三询问之下，她才告诉我她男朋友最近去了北京一个电视台工作，经常忙得不分白天黑夜，过了半天才能在微信上回复一句，还是那种特别简单的「嗯嗯」。朋友心里总是担心他是不是到了美女如云的广电系统，万花丛中不愿意再低头看她这个手机里的「糟糠之妻」了。
我安抚她，事业刚起步的男生实在是不太可能时刻保持联系，只要他空闲下来第一时间在微信回复你，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她还是显得很丧，说：「他刚走的时候，我舍不得，他还说保证会和我时刻保持联系」。然后她又低头看着手机，继续焦虑地等着男朋友的回复。这状态，让我一度产生怀疑，为什么收不到消息的一方，会像饿了甚至要窒息了一样地期待对方的联系呢？可能许多人都已经和我那个朋友一样，习惯了时刻保持联系，甚至误认为这样才是一种常态。其实，距离微信为我们提供这样一种可能，仅仅过去了 6 年。在那之前，人类已经度过了漫长的「想念一个人，只能翻山越岭地去找」的时代，走完了「100 块钱话费，只能传输出 1000 条信息」的时代。历经了「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坐在电脑前，才能即时通讯」的时代。微信普及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它让我常常觉得自己何其幸运，一个人在广州打拼，父母也可以在我下班后打来个视频电话，面对面叮嘱我，不能总煮泡面吃。
挤在地铁里，我也可以放心地把自己藏在屏幕后面，不用与脸快要贴在一起的陌生人面面相觑。似乎只要绿色的对话条和白色的对话条还在交替，自己就不是孑然一人。但是，当推动两种颜色的对话条交替的，是吃醋、霸道和控制欲，被时刻保持联系绑架的一方会像机器上的齿轮一样身不由己，感觉自己的时间被掏空，而另一方则在爱和关心的名义下忐忑不安、紧张不已，甚至面红耳赤、焦虑慌神。
症候分成了两半，一半人被困在不能时刻保持联系的焦虑中，一半人困在被信息绑架的不安里。我们可以用微信随时联系父母、恋人、同事、老板、客户。也一度可以在时刻与他人保持联系当中消解我们因为孤独而产生的焦虑和恐慌。时刻保持联系的这种可能性，让我们产生一种错觉：如果对方时时刻刻能回复我了，我就不会焦虑了。然而孤独带给人类的焦虑古已有之。只不过是过去我们还可以静下心来，用书本填充独处的几个小时，书本就像块石头，落进了空荡荡的心里，坠得沉沉的，开始思考方鸿渐该去谁家吃饭时，就不觉得孤独了。
现在，我很少见到哪个朋友和我谈论读过的书了，即使有了 Kindle，看《月亮与六便士》的时间也总被与男朋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打断。我们焦虑的是：碎片化的信息就像是泥沙和水，迎面涌来，我们的心很容易填满，可是过于细碎的信息又很难被兜住，很快，信息的碎片又跟着时间流走了，我们又空了下来，这一次，我们更难满足了。以前希望对方能「及时回复」，现在对方要「秒回」才能满足自己。矛盾的是，我们又觉得觉得「秒回别人」似乎多少又让自己受到了一些侵犯。
如果被要求秒回的侵犯感是数字时代带来的新症状，独处的焦虑早就写在「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里了。人本质上的孤独和慌张地暴露出来，坦然就成了每个时代都在追求的主题。看上去，技术提供给我们保持联系的一些保障，从而给予我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但事实上，因为工具理性只是工具的设计者为了发挥工具价值最大化设计的，所以人内心的安定还是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同样的道理，既然技术不能给你安全感，微信也绝对夺不走你生活中的坦然。
其实，你离安全感只差「两条界限」：清晰的自我认识和碎片化信息中的切换能力。真正地思索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转向别人。 你知道自己不会游泳，才会在河边行走时注意脚下——认识自己，永远是感到安全的第一步。我忍不住提醒那个朋友，她在日常工作中有多出色，不仅是公司最年轻的 PM，还完成过在行业里有影响力的提案，她笑起来简直像个太阳，让人觉得充满精力，特别积极。她才不是什么「手机里的糟糠之妻」，才不用因为男朋友没有回消息而低头走路。认清自己的人从来不用在他人的支撑中才能获得微弱的存在感、自我感。而是可以游刃有余地作出选择，只要知道自己有时间可以闲聊，对方又真的那么有趣，完全可以时时刻刻保持联系。
如果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绝对不会寄希望于手机，不论是微信还是游戏，拖延一秒失去一秒。那位男朋友在被时刻保持联系绑架的时，需要的是在碎片化信息中切换的能力。为自己设置一个流程和规则：理清微信里有哪些人需要负责，分别需要多少频率的关心才能承担好这一份责任，如果一段时间不能回复，有没有备选方案，如提前告知或者买个礼物？就像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不论怎么评价即时通讯技术，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变化，适应碎片化信息并不是向技术低头，而是让自己成为这场风暴中的驭风者，让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井井有条，更有效率。
也许你正在焦虑等待别人的微信，或者被碎片化信息轰炸得脑袋发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但是掌握以上两点，你可以比别人更快地解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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