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帖
文/白音格力 编辑/花满玉壶
一日。忽忆清代蒋坦一句诗：“一觉红蕤梦，朝来记不真。”灯花影中，桌上菖蒲与富贵竹，年年绿碧，但光阴却在一日淡于一日。十二月了。突发珍重记下一笔的念头，以作对整年的怀念。
二日。中午小暇，洗手，浇花，礼书。茉莉枝蔓任长，没有修过；玉树叶厚而墨绿，安然不惊的样子。架上书，有些杂乱，稍作归整。但总会抚摸几本时，不忍放下，轻轻翻几页，走走神。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孙过庭在《书谱》中谈过书法的三个阶段，最后有一句：“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凡事爱到极致，便能深潜其中，毕生所求，终到炉火纯青，人也到老境之年。“人书俱老”这四个字，用在人与书之间，有点安稳于日常，不疾不徐，淡泊忘年的况味。是，淡泊中最有深味。
三日。傍晚跑步，围一座小山。是以前早晨常来的山，山上有亭，有桃园，也有大宅。喜悦着，仿佛走进书中。喜悦心一定是一座山的卷首语。
四日。我决定从一场雪出发，到春天的路口去摆地摊，卖诗，一朵白云买一首。
五日。书架上的枯花枝有的已两年之久，仍不舍得扔。花的颜色在旧，但旧得很慢，像一封绵长的信，像一个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心事。
六日。窗外的云很瘦，像一缕呼吸。
七日。去打印室打印东西，途经今年夏天曾在那凉亭里睡过一个午觉的某小园。回后写了一篇《寻凉帖》，还记得当时的感受，一是葡萄架下坐，凉就那样一丝丝缠上来；二是半梦半醒间，连园外柳阴下的脚步声都是凉的。没有过去坐，停下脚步，看了片刻，会心一笑。
八日。在阳光下，热爱每一天，人生没有那么多心理阴影面积需要计算。我只负责计算一场初雪到梅花的距离，深冬里的深情到一朵桃花的距离，一个脚印到一首诗的距离。
九日。和朋友吃饭，深夜归。如果可能我常喜欢走路回家，那么静。能听到风在打鼾，也能看到一行迷路的诗，前言不搭后语，急匆匆地赶路。
十日。《读美》二十期发布，在窗前坐了很久，有些说不清的伤感，改版明明是好事啊。这一路，《缘分》《恰恰好》，便用《你的名字》《绣光阴》，再《小坐》《窗外》《忆》《心事》，又《月下》《小酌》《把卷》，一路《暖香》，直到《初雪》飘起，一路的《痴》，一路的美。舍不得。
十一日。二十一期，主题《从前》。新的旅程，继续美好下去。多年后，今日也是从前，再回忆起，皱纹会因为笑而更美。
十二日。楼下的女人又在吼，整幢楼都在抖。大多时间里，我一直假装不认识生活这张脸，我只愿记得一首诗的模样。
十三日。老友归。老友是一种岁月。
十五日。因心在山林鱼鸟、花月琴樽间，凡动情处，都有诗有画。冬夜看一幅幅有关我文字的手抄，每页一侧画着一枝一花，那笔下尽是兰蕙之香。
十六日。一早大雪，纷纷扬扬。踏雪去山林，送一个好消息，告诉山桃，告诉寒枝。
十七日。每一部想再看一遍的老电影里，都有一个旧人一场不老的传奇。
十八日。欣赏一类人，他们是亲和的，温柔的，他们懂得与生活与世界亲近，与人与物亲密。
十九日。如果所有的车，是棉花做的就好了，就不会伤人了……
二十日。水墨住在江南，往事住在隔壁。
二十一日。捡了块石头，闲时放在耳边听，有流水曲。关于石头，想起一段历史故事。晋代孙子荆把“枕石漱流”误说成“漱石枕流”。有个叫王武子的人问他说：“流可以枕，石可漱吗？”孙子荆回说：“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牙。”这样的解释，真是妙不可言。流可以枕，枕出了诗意，石头怎么漱口呢？原来是想磨砺牙齿
二十三日。看一个笑话的加长版，多事之人最后加了一句：她说分手吧！他说好，走一百步以后见面还是朋友。她走了99步后回头一头撞在他怀里。他说，只要你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她哭了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他顺势扔开藏在背后的板砖。原版是童话，加了一句是现实。可我宁愿童话都是骗人的，也不愿现实是杀人的。
二十四日。入心即是深情。
二十五日。调制一杯时光，可以自饮，可以与友人碰杯，可以与亲人围桌，每一寸珍惜的光阴里，都有好人生。
二十六日。太阳落到海的那边去了，黎明东方便泛起鱼肚白。鱼还在躺着睡觉呢，我不急着起床。
二十七日。我觉得在世上，有两个“放开”很重要。一是放开了恨，其实就是放开了自己；二是无所需无所求也无所谓，所以就能放开很多事。
二十九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就是一些小事小情，小满足小自足，就好了，就是非常好的生活。
三十日。痛的，也许是最痛的，好的，也许不是最好的，都过去了。心中留一间屋，给阳光客人住。再读以前写过的句子：请以温暖的手，牵起风，牵起洁白的诗行；请以美好的愿，画眉眼，画一抹浅笑，画无邪又无伤害的爱；请以自在，对望，请以自在，相爱。
三十一日。我要在十二月底，抵达一本书的封面，因为听说桃花在等春风经过，我要等美好经过，等你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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