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往事是一種享受,得知過往更有一份喜悅。
阿弟從北京過來,使我們有了一份難得的暢聊,從學院趣事到弄堂時光,語言再次編織起絢麗的過往...
我雖然出生在上海的弄堂,卻沒有在那裡生活太多的時段,除了文革去避難,基本都在音樂學院大院的筒子樓裡挨過。我們的外婆喜歡熱鬧,自然就跟隨來,上海【康樂邨】的房子就只留下舅舅一個人。1960年舅舅考上了東北的沈陽工學院,北上讀書去了,弄堂裡的住處完全就空出來了,有一位小姐就借住進來。
“那是有線條、有氣質,明眸皓齒的女子,非藝術莫屬者!勿曉得阿裡得來額?”
“哦,伊是60號人家額親眷,是京劇院額。” 怪不得尕靚!
說起京劇,在民國時候照樣在上海十分風光,外婆年輕時候是戲園子的常客,後來雖然身居京城,卻也願意聽聽京戲,還會提起周信芳的名字,說他的唱腔 沙得好聽,眼神中透露著絲絲眷戀... 後來我也知道,周信芳也是從清末北京的梨園科班【喜連成】走出來的名角,幼年時嗓音清亮,從【七齡童】到【麒麟童】,跟同是科班的梅蘭芳一起登台,火遍京城,屡得西太后的犒赏。喜連成的劇場——前門外的【廣和樓】更成為京城第一戲園子。梅派以柔美攝人,麟派以剛強奪人,人稱【南麟北馬】。老上海里弄间流传着一句俗话:“讨老婆要像梅兰芳,生儿子要像周信芳。”
後來,周信芳在變聲期 嗓子出了問題,行話叫:倒壞了 (倒倉失敗)。一般的人,倒壞了 就改行,不再唱了,可周信芳卻闖出了世間蒼涼的獨特韻味,在上海灘迷倒了廣大票友,裡廂就有我額外婆。(這個故事是我聽喜連成大東家 牛秉坤的孫子 牛世盛老先生講滴 )
我外婆從小就跟著哥哥嫂子從蘇州到了上海灘做生意,聽京戲、拈民歌、下館子、搓麻將、打老虎機,吃吃香煙、酌酌老酒,達官顯貴、三教九流、街邊問路自來熟,活脫脫的民國海派交際達人。
1980年代的某日,父親在鋼琴上演奏一曲江南民歌,阿弟立在一旁觀聽,忽聞門口正在做飯的外婆伸頭說了一句吳語“馬燈調!” 阿弟趕緊看了一眼線譜的抬頭,那三個字果然印在上邊!靈哉,算是 心有賁賁一點通咯!
四十年後,阿弟聊到這一幕,我仿佛身臨其境!抓緊搜尋資料——
马灯调 (宁波民歌)
天上星多月不明,
地上山多路不平,
河里鱼多水要混,
世上人多出新闻,
哎格论灯呦,
世上人多出新闻。
犯規犯規真犯規,
红皮老鼠偷小蛮,
光绪皇帝坐牢监,
珍妃娘娘掸监饭。
哎格论灯呦,
珍妃娘娘掸监饭。
小小马儿五尺长,
爬高落低奔四方。
有人认得千里马,
五湖四海一道闯。
哎格论灯呦!
五湖四海一道闯!
春天到来小鸟狂,
花间树上尽欢唱,
飞来飞去成双双,
迎春歌儿一道唱,
哎格论灯呦!
迎春歌儿一道唱。
祝阿拉一起唱戏的戏迷朋友们
身体健康,快快乐乐!
可以聽得出,《馬燈調》是在清末的【戊戌變法】失敗後,百姓對人生無常、現實不公、倫常顛倒的感歎和揶揄,同時也有勸人:莫守陳規、衝出圍城、浪跡天涯、快樂人生的催生之言,這或許也正是我們外婆前半輩子人生的真實寫照呢!
馬燈調是一首鳳毛麟角的【角調式】歌曲,據說其曲調有幾百年了,時代不同 歌詞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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