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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散文】雪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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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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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从同事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把我吓了一跳,说是那天在上海某处下雪了。这几天上海虽然有少许降温,但是,前两天还正是热的时候啊,八九月份的时候,就算是在东北,也还没有到下雪的时候吧,所以,我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果然,过了一会,她主动来找我辟谣说,气象局说了,那不是下雪,那也不是冰雹,其实,那只是雨而已。
   闻言,我不禁哑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编的消息啊,这样的谎话,编造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就算是腊月三十,上海都未必会下雪呢,又何况正是在夏天呢。不过,这也难怪,上海人,对于“雪”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陌生了。在上海看见雪的比率,虽然比看见外星人要高得多,但是,那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能正是因为雪实在是太稀少了吧,所以,物以稀为贵,我对于雪,总是十分喜爱的。看着雪花飞舞的样子,我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雪花是快乐的,所以,看着这快乐的雪花,我的心情,也会变得快乐起来。
   记得那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所以,我的印象也就特别深。那天,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家人说下雪了,我就急忙撩起窗帘往外看。哈,好一个美妙的世界啊。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比这更大的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着,落在屋檐上,落在树枝上,落在地面上,旋即就化成了水。我稍微有点遗憾,因为没有能够看见雪花在地面积起来的样子,那样的话,便不能像书中写的那样,和小朋友们在外面打雪仗,堆雪人了。
   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样的雪,已经算是蔚为壮观了。江南的天气,总是暖暖的,所以,我几乎从来都没有看见过雪。当我问妈妈为什么不下雪的时候,她回答我,那是因为天还不够冷啊。原先,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天气要怎么个冷法,雨,才能变成雪。今天我终于是看明白了啊,今天真是够冷的,冷得连小雨滴都受不了,所以穿上了羽绒服,你看,那原本圆滚滚的小雨滴穿上了羽绒服,不就变成了那像绒毛一样飘来飘去的雪花了吗?
   又看了一会,妈妈叫我来吃饭了,吃完了饭,还得去上学呢。于是,我便一边端着饭碗,一边看雪花飞舞,它们真像是一个个飘舞的音符啊。很快,我一边欣赏雪花的舞蹈,一边就将一碗泡饭吃进了肚子里。
   今天去上学,不用爸妈催促,我自己就早早地把厚围巾戴好了,准备停当,沿途欣赏那美丽的雪景。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雪花,在街上飞舞,在我的大衣周围飞舞,我伸出手去,想看看,这雪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一片雪花乖乖地落在了我的指尖上,有些凉,我刚看清那是一个有几个角的冰晶,它便已经融化在了我的手指尖上。
   我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隐隐地觉得,这冬天的雪花,竟然和夏天的荷花有着同样的美丽。它们都是那样圣洁,而且,都是那样孤独,不肯与人接近。为了保持自己纯洁的天性,所以,一个远远地躲进了水塘里,让你只能远远地看着它的美,却不得靠近,荷花,用距离来保持自己的魅力。而雪花呢,它的生命竟然如此短暂,雪花的生命,竟然只有那一降落的时间,都说昙花的花期很短,所以有了“昙花一现”的说法,可是,这雪花的生命,其实更为短暂啊,因为,它还没飘落,已经凋零;还没结果,已经枯萎。
   可是,这雪花,却又是如此快乐,纵使只有辉煌的一瞬,它也要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所以,雪花,从它一降生开始,便只知道飞舞,飞舞,飞舞……因为,一旦它停下自己的舞蹈,便是它消亡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了啊。下雪天,天空阴霾,笼罩着一股淡淡的萧瑟的气氛,但是,这丝毫都不影响雪花的快乐,它依然是那样洒脱,那样自由。既然雪花是快乐的,那么我也是快乐的。
   就这样,我高高兴兴地在马路上走着,和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后来,我索性将伞收起来,扬起了头,感受着雪花落在我脸上的感觉,我喜欢它的飘逸,我也喜欢它的温柔,是的,虽然它有些冰冰的,但是,它依然是温柔的。
   那天,雪花的快乐感染了所有人,于是,所有的同学们,在上课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将脑袋转向窗外,去看那飘扬的雪花。若是在平时,老师是一定会批评的,可是,这一次,他却非但没有阻拦,还索性停下了讲课,让我们都到窗口去看雪花,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在下周一将一篇写雪花的作文,交到老师的手里。
   那天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天,地上虽然没有积雪,但是,屋檐上和树枝上却都有积雪。在回家路上,有那调皮捣蛋的小孩,便跳上去够那树枝上的雪花,说是要积攒起来,堆雪人用。可惜,那扑扑簌簌的雪花一掉下来,就落到了大家的脖领子里,冻得人的牙齿都格格打架,可是,他们还是不死心,一路走,一路积攒着雪,那雪却一路走,一路化,所以,就快到家了,那积攒的雪,还是不能盈把。
   我们都预测这雪还会继续下,而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于是,大家便相约第二天早上再出来玩,说不定到时候,那雪,就积起来了,那我们就能够堆雪人了啊。
   就这样,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里。可是,刚到家里,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爸爸妈妈都阴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原来,外公的心脏病犯了,爸爸妈妈把他送去了医院,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一听这话,我的心马上就沉了下去,看见雪花的那一点喜悦,完全被担忧所取代了,我也不再想着第二天一早和同学们的约定了,一心只希望,外公的病早些好起来。
   晚上,雪花依然在窗外悄然地飘落着。那飞舞的雪花,一朵,又一朵,飘飘洒洒,像是漫天的蒲公英,在苍茫的夜空中颤动着沉沉浮浮。雪花,它们的神情是那么怡然,它们的变幻又是那样神奇。但是,我却不再有继续欣赏的心思了,带着对外公的担忧,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我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空中的雪,已经不再下了,但是,我能确定,那雪,一定是已经下了整宿了。因为,不仅树枝上,屋檐上,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地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眼前的一切,都是洁白无瑕的。
   看着面前的美景,我的心情渐渐地变得好了些。可是,妈妈的一句话,就将我拉回了现实。原来,虽然今天是休息天,可是,爸爸妈妈的单位里,却都要加班,妈妈给外公准备了一碗黑鱼汤,打算给外公送去,让他补充一下营养的,这回就没有人送去了。
   听到这里,我立刻跳了起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吧。”
   爸爸妈妈都愣了一下,妈妈迟疑地说:“你,能行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能行。我把地址抄下来,你们再跟我说一下该怎么去医院。就算不行的话,我还可以问别人呢。”
   爸爸妈妈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我戴好了围巾、口罩,全副武装之后,拿着妈妈准备好的保温瓶,在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踏上了行程。
   一走在路上,我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原来,昨天我走路的时候,雪还没有积起来,地面虽然稍微有些湿滑,可还是比较好走的,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那雪已经积起来了啊,可是我却丝毫都没有在冰雪之上行走的经验。
   有的地方,雪积得比较厚,那雪踩在脚底下,微微地发出了咯吱吱的声音,一踩就是一个脚印,一踩就是一个雪窝。南方人,没有什么专门用来在雪地里走的靴子,要是穿棉鞋的话,恐怕会很快弄湿,所以,我穿的是一双雨天穿的胶皮鞋。胶皮鞋只有薄薄的一层,我的棉袜也不厚,于是,当双脚踩入雪窝之中的时候,我就觉得整只脚好像被冰冻起来了一样,寒彻骨髓。
   奇怪啊,昨天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觉得这雪如此之冷呢,昨天,我还用手抓雪来着,那雪,还从我的脖领子里掉进去呢,都没有如此彻骨之冷。
   这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些地方的雪比较薄,而且,不是呈雪白色的,而是像冰晶一样,有些透明。那上头还有些自行车辙的痕迹,似乎是因为被车压过,所以都压得结实了。我想,这不错啊,那边的积雪薄,而且还比较硬,走在上面,脚不会陷下去,这样的话,一定就不会让人觉得冷了。
   想到这里,我便向着那冰晶挪动过去。我才在上面走了一步,旋即就后悔了。没错,我的脚的确是不会陷下去了,可是,那冰晶却显得异常地滑,我勉强走了几步,感觉整个人就好像是在跳芭蕾一般。最要命的是,有个地方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壳,轻轻一踩,便将那冰壳给踩碎了,于是,我的整个脚都陷了进去,那里头虽然没有积雪,可是却有冰水,同样的彻骨的寒冷,将我的脚都变麻木了。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在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个成语的意思了。
   幸好穿着胶皮鞋,雪水还不至于会渗进去,可是,这胶皮鞋也有自己的不好之处,那就是,鞋底会变得很滑。我好不容易将脚从冰窟窿里头拔出来,刚想缓一口气,活动一下脚趾头,让它们都恢复知觉,可是,我的另一只脚却突然一滑,整个人后仰,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下意识中,我的手挥舞着,抓住了旁边的一棵树的树干。好悬啊,这一跤要是跌在地上,虽然不至于会摔坏,可是,要是把保温瓶摔坏了,这鱼汤弄洒了可怎么办啊。就在我惊魂未定之下,可能是我在扶树的时候,用力过猛吧,那树上的一大团雪掉了下来,正正好好掉在了我的头上。这回,我的脑子可彻底清醒了,因为,整个儿,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啊。我将保温瓶放在了地上,一手抱着树,一手掸去了身上的雪花。这雪花,怎么全然没有了我昨天看见它时候的那种温情啊,昨天,当我行走在满天飞雪中的时候,它不是还欢快地在我的周围跳舞吗?
   明知前途艰难,但是,我还是丝毫都没有犹豫,拿起保温瓶,小心翼翼地又重新移动到了那比较厚的积雪上了。这个时候,我的双脚早就冻得麻木了,所以,也不觉得冷了。
   一回头,看着身后那歪歪斜斜的一长串脚印,再看看前方那白茫茫一片的大道,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是的,路,总是应该在脚尖前面的。平常行路之时,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今天,在雪中行走的时候,看着身后的脚印,我才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啊。
   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开路者,其他人,将跟在我的身后,沿着我曾经走过的道路前进,想到这里,年幼的我,不知怎的,心中就多了一分豪迈,迈出的脚步,也更加有力了。
   终于到了医院,等了一会,到了探视的时间,我终于见到了外公,他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半倚在床上,看见我来,显然是有点意外,冲着我微微笑着。看来,外公并无大恙,我的心定了,连忙拿出了保温瓶。太好了,那鱼汤还是温热的。看着外公胃口大开,将鱼汤全都喝光了,还吃了好几块鱼肉,我的心也十分高兴,好像把那沿途之上的艰辛,全都忘记光了。
   回家的途中,我发现,那条满是积雪的道路,已经被清洁工人清扫干净了,太阳已经出来了,一路上到处都能够听见融雪的滴答声。我发现,我的心情也突然变得好起来了,可能是因为看见外公的身体并无大碍,所以松了一口气吧,所以,走在路上,我格外兴高采烈,就算有冰冷的雪水滴在我的头顶,也并不在意。
   路上,我遇见了我的那几个小伙伴,他们如约前来堆雪人。只可惜,他们起床太晚了,那些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了。看着他们扫兴的样子,我不无得意地说:“早上,我看见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呢。”
   只可惜,我说的话,他们都并不相信,没关系,那的确是我的亲眼所见,不管他们信不信,我有一次在雪中漫步的经历。
   走在冰雪已经消融的马路上,我的心情格外地舒爽。此时,这渐渐消融的雪花,在我的心中,重新又变得温暖起来,没有一丝的寒意,反倒给这个早晨,带来了诗意的宁静。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年雪中行的情景。
   我时常想起,我曾在雪花飘飘的时候,漫步走在大街上,是雪花让我那一颗清晨苏醒的心,充满温存,充满幸福和快乐。人们都说,西北风是冷漠无情的,可是,在我看来,其实也并不是如此的啊,北风呼啸,吹就雪花朵朵,可见,即使是凛冽的朔风,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柔啊。只可惜,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这点。
   我时常想起,我曾在雪停后,踩着满地的积雪,为我住院的外公,送鱼汤。虽然独自走在雪地里,冷冷清清,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外公,就会有一股力量从脚底涌起。再难走的路,也已经不是障碍了。
   我时常想起,我走在那冰雪已经消融的道路上,是何等的归心似箭,我想马上回家,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外公现在情况很好,让他们都不用担心。小伙伴们,都因为雪融化了,而感到无比遗憾,可是,我却并不遗憾,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外公健健康康的消息更重要的呢。所以,雪化了,就让它化了吧,雪化了,便化成了春天。
   西汉有一位叫韩婴的诗人曾经说过:“凡花皆五出,唯独雪花六出”,我却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好想亲自数一下那雪花是不是真的有六瓣啊,只可惜,打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在上海看见过这么大的雪花了。那一年,我曾经数度在雪中行走,我曾经与雪花那么接近,我曾亲手把它拥入怀中,它曾在我的周围飞舞,曾钻入我的脖领子,可是,我却没有仔细观察过它,因为,那一年,我的心思,全部都在那一保暖瓶的鱼汤上,所以,根本无暇仔细去观察啊。
   但是,有一点我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雪花是快乐的。不,其实,我也并不知道,雪花是不是真的快乐,我所知道的只是,家人的健康,就是我的最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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