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柳永，北宋第一位专业词人的浅斟低唱
文/图 张卫平
皇帝一句戏言，柳永“奉旨填词”，成为北宋第一位专业词人；
皇帝多次贬损，反使柳永词价倍增，不胫而走；
皇帝一不高兴，柳永只得在“倚红偎翠”、“浅斟低唱”中寻找精神寄托。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水浒英雄是大碗喝酒，喝出了义气、喝出了豪情、喝出了舍我其谁的英雄气度，而词人柳永喝酒，则强乐无味，只是浅斟、舌尝、微启酒杯，喝的是哀怨、醉的是心情。
或许，惟有酒才能给柳永带来片刻的轻松和欢乐，而他的每一首词也都散发着酒的醇香。酒文化和酒神精神，已深深地渗透到他的心灵深处，融化为一种创作的原动力。
其实，在中国古代，文人承载的痛苦、苦难与忧患，远比一般人多。酒与诗人的关系，当然也就非常人所能比的了。
整天纵游于娼馆酒楼，自诩“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柳永，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中的另类人物，因皇帝一句戏言，就成为北宋时期的专业词人。
柳永（公元987～1053年），字耆卿，初号三变。因排行七，又称柳七，祖籍河东（今属山西），后移居崇安（今属福建）。
出生于官宦之家的柳永,少年时就终日有美酒佳人相伴，听曲冶游，乐在其中，可谓春风得意，才子风度。
在这样的环境中,风流倜傥的柳永，放荡不羁，“好为淫冶讴歌之曲”。后来，由于仕途坎坷、生活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在“倚红偎翠”、“浅斟低唱”中寻找寄托，常出入秦楼楚馆，与“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流连”。
“在酒香蒸腾中，中国的天才·狂人以超越的精神为民族文化注入了一份不竭的活力。”正如冷成金教授所说，作为北宋第一个专业词人，柳永在美酒佳人的相伴中，不仅开拓了宋词的题材内容，而且创作了大量的慢词，发展了铺叙手法，促进了词的通俗化、口语化，在词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人称词中白居易。
封建时代，走科举仕途之路几乎是才子们唯一的选择。才华横溢、傲然无物的柳永，人生志向当然也是求取功名光宗耀祖。
宋真宗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步入“而立”之年的柳永，赴京应试。踌躇满志的柳永，自认为会“黄金榜上，龙头望”，谁知竟名落孙山，榜上无名。心比天高的柳永，对这人生的第一次挫折淡然面对。他在词中写道：“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在他看来，自己还年轻，等个几年也无所谓。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五年后开科时，居然再一次名落孙山。柳永难以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便破罐破摔，到青楼妓馆借酒浇愁，以排遣内心的失落和痛苦。
柳永毕竟是词人，酒入愁肠便化成词。于是，就有了那首决定柳永一生辛酸坎坷的名词——《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发牢骚，是名士必备的条件，更是名士的天然品格；酒是名士生命形态的催化剂，也是名士外在的表现形式。满腹牢骚的柳永在酒精的刺激下，惊世骇俗地把功名视若无物，宁愿把它换作喝酒吟词的生活。
这首词,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当然也通过某种渠道传到皇帝的耳里。宋仁宗反复咏读，觉得很不是滋味，特别是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不就是说自己不重视人才吗？从此，皇帝记住了“柳永”这个名字。
三年后，柳永第三次参加考试，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上了名册，只等皇帝朱笔圈点放榜。谁知，当宋仁宗在名册簿上看到“柳永”二字时，不由想起了那首词，不禁龙颜大怒，一笔抹去柳永的名字，并在旁边批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一句御旨，宣告了柳永仕途上的终结。
对于人生的苦难和痛苦，传统的中国文人无论是选择适应还是选择忍受，都要借助酒的力量。
于是，柳永只得咽泪装欢，玩世不恭地扛着“奉旨填词”的御批招牌，浪迹江湖，终日流连秦楼楚馆，吟词作曲，放浪形骸于声色酒乐之中，堂而皇之、夜以继日地“浅斟低唱”。
宋朝是一个经济繁荣但军力孱弱的时代，蓬勃发展的市民阶层催生了诗酒文化的发展，人们陶醉于茶楼酒肆，享受世俗生活的快乐。
在这样的氛围中，词人成为酒宴上的常客与主角，每每微醺之时，一首首酒词即席而成。既然皇权难攀，仕途坎坷的柳永就只能过着这种歌筵舞榭的风流词酒生活。
柳永在林立的酒楼中尽情地享受着美酒和美人带来的欢乐。是啊。已被皇帝定了性的专业词人，柳永怎么能不对酒当歌、尽情享受呢？
怀着对这种虽然世俗却能带来无限欢娱的生活之热爱，柳永不停地写词予以赞美和歌颂。天子的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一下子把柳永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苦闷过，他悲愤过，他把一切的一切发泄在酒中。常常一手把盏，一手填词，怀中还坐着美艳的青楼姑娘。
在精神世界里，柳永同情歌女的遭遇；
在艺术世界里，他又为歌女们创作了许多绝妙之词。
不少歌女因唱柳永的词而红遍京城，反过来又养活了柳永。而歌妓在勾栏瓦肆或茶坊酒馆的演唱，使他的词得以广泛地传播到社会的各个阶层，以一种动态的方式活化了柳词的存在方式，使其在传唱中流传千古。
当时，哪个歌妓如能得到柳永的词，立刻身价百倍。于是，在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 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可见，当时柳永的词已胜过权势与金钱，歌妓们已经将他作为衣食父母，甚至当作财神菩萨供了起来。
在这种“纵游倡馆酒楼间，无复俭约”的生涯中，嗜酒如命的柳永更是常醉秦楼楚馆。
在开封城里最奢华的丰乐楼上，名妓师师、香香、安安在推杯换盏间敬着柳永的酒，争着让柳永为自己写词，于是就有了：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首描写离愁之苦的相思艳词，几百年后受到胡适先生的称赞。
柳永抒发感情时，总是与酒密不可分。主人公一个人久久伫立在高楼上，细细的风迎面吹来，无尽的离愁生天际。为了解脱无限的离愁，放纵饮酒，对酒当歌，结果“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真可谓借酒消愁愁更愁。
柳永放浪多年，身心俱伤，最终死在名妓赵香香家里。那些身世飘零的歌女们，敛众人财帛把柳永的丧事办得隆重、气派。出殡时，东京半城缟素，一片哀声，歌女们几乎倾城出动，上演了一出“群妓合金葬柳七”的佳话。
为了怀念柳永，每年清明节，歌女们还会相约前往柳永墓凭吊，洒一壶酒，唱一段词。这，也许就是柳永风流坎坷一生最好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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