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老了
文:施训洋
“老表,你老家的房子可不能让它倒掉,据说过不了几年都要拆迁,到时还能分到一笔补偿。”出校门时,遇上了老家已经拆迁的大表哥,他很认真地告诉我。
“表哥,你家分了好几套房吧!”我顺着他的话说。
“是的呢?4套。”
“都到手了吗?”
“没呢!不过我倒不希望这么早分房,一年的房租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看着表哥那乐呵呵的样子,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提拆迁大家都来劲。春节走亲,大家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便是拆迁。
回到家中,与母亲闲聊,七十七岁的母亲说了句:“老人一走,村子也就剩上了锁的空房子了。”
确实,上次回老家清理老屋院子里的杂树,在村中几乎没见着人,多数人家都是铁将军把门。
母亲的记性特好,她从老家的第一户人家说起,一直说到最后一户。确实,照母亲的说法,下一代人几乎全部离开了村庄,上一代人老去后,村庄也就随之老去。
这样说来,即便不拆迁,村子也是要渐渐老去的。没有新生代的固守和传承,村庄终将走向萧条和衰亡。
不在村子居住已近二十个年头,尽管离得不远,但一年中回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年初一、清明、冬至、大年三十。除此之外,偶然也会找个周末回去清除一下老屋小院内的杂树。
儿时的村庄每个角落都是我们的乐园。曾在门前场地土灰堆里打过滚,曾在门口大塘里嬉水,曾在很多邻居家地窖里躲过猫,曾往水粪坑里扔过土块,曾在紧邻村子的树林里捣过鸟。
这个村庄,几乎每户都有一个跳出“农门”的。中科大、合工大、安大、中国矿大,一色的名牌,不胜枚举,像我这样的乡村教师在这个村子是排不上号的。现今,他们中有经济学家,有处级干部,有大学教授,有公司老总,比比皆是。
读书,是父亲对我的唯一要求。跳出“农门”,是父母最大的期望。儿时,父母总拿那些“牛人”为例来教育和引导我。
曾经六、七十户人家的诺大村庄,如今已不再似当年那般喧闹。大家散居于北京、南京、上海、广州、深圳、天津、合肥等各大城市,春节回村拜年,陌生的面孔渐渐多了起来,真应了贺知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父亲那一代人渐渐走向衰老,而他们却是守护村庄的主力军,未来这个村庄或许留下的只是那一户户宽敞而明亮的房子?
方大爷和方大婶走了,他们的儿子在县城买了房子,他们的孙子大学毕业后在江苏安了家。方老爷和方老婶的儿子是公务员,早在县城安了家,他们也随着儿子住到了县城,平日里难得回来一次。
董大婶走了,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合肥买了房子,她的孙子们也都在合肥发展。
何二妈走了,她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儿子暂且生活在庄子上,偶尔去她的孙子们大学毕业后工作的北京、南京等大城市。
王老爷和王老婶走了,他们的儿女也先后进了城,他们的孙子也先后考上了大学。
我父亲走了,我带着母亲离开了老家住到了镇上,后来在城里也买了房,我女儿如今考上了大学,将来必是不会再回那村子。我儿子虽小,却一样地聪慧睿智,定会走读书之道。
行走在村前屋后,若不是节庆之日,难得一见青壮劳力和童真少年。原本六十余户人家的大庄子,如今真正留在村子的仅有上了年纪的单身汉和留守老人。
村子里的老屋都在,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村民都先后回到村子将老屋翻新或是加固了一下。亦或是心存表哥所述的念头,更多的是期待着拆迁时能换取意外的收获。
村子老了,终有一天会被夷为平地。大姑家的龙王岗早就成了稻田,老中学所在的朱庄也是一样,还有回老家必经的江庄,像这样从记忆里消失的村庄越来越多。
艾庄的张婶前几天病故了,王庄的老李一觉没能睡醒,阵阵唢呐声中,又多了几扇紧锁的大门。他们的子孙忙完应有的孝道,都一样的奔向城市,春节时还回不回来都是未知。
有多少人还会固守田园?说好的土地流转,也在大户毁约之后不得不低价再次流转给一些“花的开”村民。家家户户门前的空地都成了菜园,守住了庄稼人的勤劳本色。
去年春天,张老和宋庄都搞了靓化、美化,那一时确是美的让人心动。好景不长,一年没到就荒芜了,花丛被蒿草所占,灯罩斜挂在半空,像极了垂暮的老人,只怕那最后一击。
许多村子都在整治,打造乡村旅游似乎成了一种新的时尚。热闹一阵后,又回到曾经的模样,说到底还是少了人气。
建好的乡村学校,在一次又一次的撤点并校中废弃。乡村最后的文化底蕴随着乡村学校的撤并消失殆尽。
江庄那个人老去了,在路口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想必是对根的留恋。
在当下,城市对于每个人都是极具吸引力的,乡村的消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旅游胜地西递、宏村究竟有几个原居民?
拆迁的村民有几个难离故土?他们都在为分到几套新房而津津乐道!乡村已不再是过去的乡村,乡民也不再是曾经的乡民。
村子在,故乡便在;老屋在,灵魂便在。
留住村庄,才能振兴乡村。
留在村庄,乡村振兴一定能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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