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矢爷爷的回信

今天一位小朋友问我，老师这周怎么没布置写作课作业？他喜欢写作的感觉，原来自己是爱写作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对他说，你其实不是真正喜欢写作，比如我喜欢写作，我不需要谁给我布置作业，我的乐趣就在写本身。你只是因为发现我看懂了且回应了你。你真正需要的不是写作，也不是老师，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交流的精神上的对手。

一位小朋友说，诗人即使再同情苦难的人又怎么样呢？他们还不是如蝼蚁般活，蝼蚁般死。他希望有一天，一个个弱者，不要再像蝼蚁般活，蝼蚁般死，也能登上历史的舞台，也能成为真正的人。我不知道你读过《史记》没，不是关于帝王将相的那些，就是普通人的，他给算命先生（《日者列传》）也写了传记。后来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继承了这样一种传统，他记录了一个平凡的女性叫张行婆，她也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微尘，但她的人格境界和修养，生命的境界让司马光很钦佩，所以记载下来了。的确，我们都是蝼蚁，我现在这种感触也越来越深，不过，就像春花一样，只有几天的生命，但是却美得那样绚烂。去年，古观音禅寺千年银杏叶子黄时，因为疫情没有欣赏，后来落叶满地的时候，我去了。我站在它身边踟蹰了很久，我想，对于银杏树来说，你来或不来，我自开且落，我辈生命当如是！只是自我的完成，与他人无关。

有位同学引用罗翔老师的话说，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这世间的水火。我觉得有“救”的能力，是因为有“爱”的能力，因为有爱的能力，因此依然眷恋伤害了他无数次的世界。而所有艺术，当然包括文学，也是因为有爱，没有爱和死亡，生命也没有魅力了。

有位同学说，他觉得虽然很多人喜欢海子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悲哀，作者迫不及待地想逃离生活。他不久之后也自杀了。我也曾不断地追寻，后来我想起一句歌词“没料到我所失去的，竟是我的所有”。电影《立春》里的女主角总是想去巴黎歌剧院，但是连北京的歌剧院都不要她。我想起我在美国时，总是有名校情结，踏遍了美东美西的世界名校，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最终，我才发现，如果你要修行的话，在哪里，什么身份都可以，如张行婆，跟你有没有那个“位”没有关系。其实，我觉得，内心不安定，逃到哪里都没用，内心安定了，你所在处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是巴黎歌剧院，就是你心中的圣地。

可遇不可求的事，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冯唐，你分享的诗歌让我想起蒋勋说，如果我十八岁去过巴黎，那么如果我追忆巴黎，并不是追忆巴黎本身，而是追忆自己的十八岁。可是，每个人二十来岁时，只是当时已惘然。我第一次走进教室时，看着学生，我的大学生活恍如昨日，但是却已过了二十年了。谁不“似二陆初来俱少年”（苏轼）！

还有一位小朋友，每次交作业的时候给我一摞和他作业一样多的纸，我每次都很奇怪，为什么送我一摞纸，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心的形状”，渴望交流的一颗心。因为我让大家读了汪曾祺的文章“沈从文先生给学生写的评语比作文还长”，但是沈从文先生不用填表呀，我保存着你的纸，等我慢慢写来……

写作课老师忽然发现自己成了浪矢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