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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记
老了回忆
作者/梵高的耳朵
父亲的眼泪
据说,每位父亲都会在女儿出嫁这天,哭成泪人。
在我结婚那天,早上四点化妆师按响门铃时,父亲抢先我一步去开的门。然后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抽着烟。
他低头,缭绕的烟气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一只手撑着头,肩头微微抖动的样子,仿佛是在深深陷入回忆。
房间里逐渐地热闹非凡。
我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耳边是各个朋友的祝福。拥挤的屋里,我没有再过多地注意到父亲。
闺蜜凑到我身边来。
“你要不出去安慰一下你爸爸吧,从我们早上来他就一直躲在一边抹眼泪。”
我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回忆里的父亲一直是严肃的冰冷的。
他从来没有为我掉过眼泪。哪怕是小时候我的脚卡进自行车的轮胎里,他也依旧没有为我撕心裂肺的大哭而慌过神。
相比起母亲,小时候我生病的那些夜晚,她总是抹着眼泪心疼地守在我身边。
我觉得父亲多少有些不喜欢我,或者失望。
因为我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农村。
我们这里能延续香火的叫儿子。
长大之后为别人家延续香火的叫丫头。
我关于童年的记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是风吹来满眼黄沙的农田。
或许是因为觉得我没有男孩子金贵,所以只要是不上学的日子,我就会被父亲带去田间,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七月的太阳总是照的我眼前发黑。我费力的蹲下拔掉杂草,在双腿快麻掉之前努力地站起来,手里的锄头要不停翻耕着脚下发烫的土壤。
那时候我总在想太阳为什么要在天上挂那么久,如果它早点落下,我就可以早些扔掉锄头。
我厌恶甚至是有些憎恨这样的生活。
我厌恶起风的日子里,天空满是飞沙。我的嘴里眼里沉进沙子,父亲却依旧让我拿起锄头。
我讨厌冬天凛冽的寒风里,我的双手冻出疮来。却还要点播萝卜的种子。
该怎样逃离这样的生活呢?
读书大概是我唯一的出路,唯一逃离这里的希望。
所以我从小就很努力学习,连上学的路上我都在背着英文单词和文言文。
想想从前那种艰辛的生活,我看着镜子里梳好红装的自己,不由得心疼起来。
“你家丫头今天可真漂亮。”
来往的亲戚不断向母亲夸赞我。母亲喜笑颜开,一边散着喜糖,一边招呼客人。
她忙的像只陀螺,不断来往穿梭在人群里。直到我在房间换最后一套婚纱,才稍稍停了下来。
母亲一边帮我梳头,一边絮叨着往事。同时感慨着时光流逝地飞快。
她说我一转眼就要嫁人了,有些不习惯以后空荡荡的家里就她和父亲两个人了。
“他不是早就想我嫁人吗?”
母亲放好梳子。“怎么这么说你爸爸呀,你今天出嫁,他难过的连口水都喝不下。”
“你想想你怎么上的大学。咱们村你还是唯一一个上大学的女孩。”
我想起那年高考后的夏天,家里老屋的塘院里蛐蛐聒噪个不停。连头顶的月亮都因这烦躁的声音,心烦意乱的扭过去半张脸。
父亲把我的录取通知单放在桌子上。“女孩子家家读什么大学。”
他坐在木门外用土堆的石阶上。把快要抽到底的老烟夹在手指中间。他似乎不舍得再抽下去,指尖因烟丝的燃烧被熏的微微发黄。
我以为他是不会给我那比对我们家来说是天文数字的学费。
可是第二天饭桌上多了一个牛皮纸的袋子,我打开里面是一摞零钱,数完正好是我的学费。
“你知道吗,那钱是你爸那天晚上,挨家挨户问村人里借的。”
“两块,五块,十块。就这么一点点凑出来的。”
“你总嘟噜你爸爸不疼你。你小时候有一回脚被车夹了,你爸爸心疼的把自己胳膊掐烂好几块。”
“你每次生病,他都不敢正眼看,看了就心疼难受得不行。所以他就躲在屋里不出来。”
母亲继续说个不停,将我的思绪拉回很久很久以前。
小时候家里穷,我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坐过火车。
于是父亲偶尔会在不需要劳作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火车站的天桥上。
到了天桥,我总会站在围栏边上。看火车鸣笛,升起白烟。我想那些坐上火车远走的人,都是带着希望走的吧。
因为他们会远离这里的飞沙和黄土。
终于,当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单那天,我知道我要远离这里了。
父亲那天早上拿来学费之后,竟不让我再帮忙干农活了。
他坐在烈日照满的院子里,剥完一筐又一筐大蒜的皮。
白色的带着辣味的皮屑,粘在他发黑发亮,被汗水湿透的脸颊和脖颈上。
我想要帮忙,却换来一顿训斥。
夜晚,他点着油灯,在堂屋里剥着豆子。一颗又一颗扁豆,打开黑暗的匣,奔向闪着光的簸箕里。
大学的生涯我没有辜负自己的人生,我拼命努力地学习。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之后我被保送读研。再之后我进了顶尖的公司,成了人人羡慕的拿高薪工资的高管。
“知道吗,你爸借学费那个夜晚。好多人都笑话他。说培养女孩子有什么用。到头来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
“可是你爸爸倔啊,说无论如何也要供你读大学。他不想你和他一样,一辈子就钻在这个穷窝窝的山沟沟里。”
我忽然明白,那些我在田间山头被烈日灼得睁不开眼的岁月。
他是为了让我深刻体会到生活的疾苦。
才会懂得学习的好。
“
母亲帮我插好簪子之后,马上就要进行婚礼最重要的环节了。
在父亲的牵手下走向新郎。
祝福的歌声响起,我挽着父亲的胳膊,缓缓从红毯上走过。
我的手背上,滴滴答答有水珠落下,我用余光扫过,是父亲的眼泪。
这个记忆里从来没有为我哭过的男人,在我出嫁这一天,哭到眼睛红肿,泣不成声。
这些眼泪是这三十年父亲对全部我的爱。
婚后一年我做了母亲。
从前那个总对我严肃无比的父亲,如今变了模样温和起来。
他来我城市的家里呆了一个月就走了。因为他不想身上的烟味熏着孩子。
他走的那天,我发现从前比我高半头的那个男人,如今比我还矮半分。
父亲回去半年后的一天,母亲从家里打来电话。
父亲突发脑淤血,正在抢救。
当我赶到医院时,他躺在重症室里,全身插满管子。他的头颅开了刀放了瘀血。脑袋上插着一根里面残留血痂的管子。
我哭到起不来身。满脑子都是关于父亲的记忆。
我在记忆最深的地方想起父亲也有过的温情时刻。
小时候的冬天总是起很大很大的雾。上学的路上一片漆黑迷濛。那段十公里的路,父亲总是推着他那辆有些破旧的自行车,把我放在上面,一路推到学校。
他不敢骑,怕路太黑看不见会颠着我。
等天泛鱼肚白的时候,他的头发早就被雪冻出冰霜。
我坐火车要去北京上学那一天,父亲送我到车站,临别前塞了一个有些脏的小包给我。叮嘱我放好到学校再打开。
我忍不住好奇早早打开,又是一摞零钱,那是他干了两个月农活用汗水换回来的钱。
初中我经历了女孩子第一次的难言之隐。那个夏天我的裙子被染成红色。
他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满头大汗跑便了附近的卫生所,买来了让那包象征我长大走向成熟的东西。
父亲的爱就像是一场大雪,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离别时我才发现彻骨的寒意。
我每天都在医院的走廊上祈祷。
我祈祷岁月不要带走他,我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回报过父亲的爱。
一个月后父亲终于从鬼门关被抢救回来。
这天窗外下着大雨。我想起以前家乡下雨的时候。
父亲总会坐在木门外,披着那件许多年没有换的蓝色外衣。他的老烟斗不断腾起白烟,他总是说让我以后一定要去一个大城市。
至少那里的下雨天,走路不会被泥坑拌倒。
我的父亲他是中国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他种了一辈子的地,那些贫瘠的土囊里,为了养育我,他的双手附满泥屑。
其实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是女孩子,他给了我最好的教育,给了我满满的对生活的认知。
清苦的岁月里,是他给了我改变命运的希望和勇气。
父亲躺在病床上,岁月在他脸上刻出很重的风霜。
他的皱纹里藏满了生活的艰辛。
他微微睁开双眼,嘴里喊着我的小名,他让我回家,让我去照顾孩子去工作。
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父亲。
从小是父亲守护我。
如今该换我来守护他了。
作者简介
梵高的耳朵,我的心是片柔软的花园,她滴落日暮的忧愁,以及春风的暖意。她渴望开在爱人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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