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溪大萝卜

中山市各个地方都有他的农特产，而每个镇区的各个村又有各自的胜出骄傲，并以此成为传统流传下去。

比如沙溪镇的象角村和圣狮村，产出的西洋菜和通心菜堪称一绝；涌边村专门生产菜苗，现在的中心市场上一个角落里，就有他们固定的两个位置，卖各种时令菜苗；而水溪村的大萝卜和菜心则在中山市里也广有口碑。

菜心都种在近水的地方，而萝卜需要的水相对来说要少点，就离水源远点，所以，我们对菜心好一点，对萝卜差一点。从五岁开始，爷爷就叫匠人箍了一对小木桶给我挑水用，我爸是长子，我是嫡孙，爷爷的意思是我用不上了还有弟弟妹妹可以用，他老人家预见我有很多的弟弟妹妹，真厉害。

我快乐的儿童生活就从六岁开始结束了，又可以说是农民的辛苦劳作正式开始了。每天跟着爷爷屁股后面去地里玩，种菜，除杂草，挑水淋菜，很早就体会到当农民的乐趣与辛劳。种菜心我父亲是把好手，种的菜心横平竖直，一起种一起收，相差不了两天，这个本事连爷爷也望尘莫及。

今年我种的大萝卜

种萝卜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从它的根开始膨大之前根本很省事的，点种子到出苗到它的根长成之前，都需要非常少的水份，到它根开始膨大了，就需要大量的水了，而地离水沟又太远，我还记得弯弯曲曲的走十一个弯，爬六个或缓或徒的坡才能把水挑到地里，中间还要避开别人地里的木薯等作物，不然一不小心就把水桶绊了，白给别人淋，这是挺懊恼的事。而最让我们揪心的事是有一年雨少，溪水断断续续的断流了，而山塘又不敢放水以免影响第二年的春耕，以致我们一下课就疯了似的往溪边跑去跟别人抢水，那是腊月份，那时候的天气比现在冷，但我们的心都是很热的。那一年的萝卜似乎比以往年的更大些，更白些。

卖菜永远是一件辛苦事，可是在我妈眼里永远是小事。

一个村里的老奶奶问她，你的菜心多少钱一斤呀，她说很便宜的，才三分钱一斤。老奶奶又说，我要四斤才能够两顿，一毛钱卖四斤给我好不好，我不跟别人说。我妈说，好，卖给你。语气干脆，好像不用工一样。按她的说法是，反正地里有，能换成钱都卖，我们缺的是钱，不缺力气。

我就学不到我妈的洒脱。

从小我就跟我妈去卖菜，圈子也渐渐地从沙溪到大涌，从初中开始单干，转移到市里，毕竟萝卜这种大件的东西在本地销量有限。一般是我用单车驮一箩筐，三叔拉两箩筐，三叔在市里砖厂卖力气，我卖完了自己回去。

拔萝卜啦

我家的萝卜好，水分十足，又大又白，又甜又脆，炖肉清炒煮汤都很好，最绝的经腌制做成萝卜干，送粥下饭一流，是我们当时淡季的主菜。

因为品相好，我一般是上午菜市场收摊前卖完的，可是那一天可是见了鬼了，顾客老是不来，原来卖一毛的上好萝卜到回来开价八分也无人问津，倒是快散墟的时候市场的菜贩子来了，围着我的萝卜看了看，拿起来掂了掂，吊着眼问：“多少钱？”我老老实实地说：“全称了六分。”好歹人家要一天守在那里，这个钱就是要慢慢熬时间的不是。“五分卖不卖？我是看你小，拉回去也拉不动。好心给你买了。”菜贩子不知真假地说。我看了看地下的三个箩筐，估计还有一百斤出头的萝卜，是怎样也拉不回去的，守着等下午开墟？称了给他多卖一块多钱，守多五个小时，在农村，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于是我打定主意，拒绝了菜贩子。熬到快一点，去花两毛钱吃了个斋粉，好心的老板在上面加了一勺腩汁，那个香味过了四十多年还仿佛是昨天的事。

这样的萝卜居然菜贩子才给三分钱一斤！

倒霉的事都是连着的，眼看到五点了，我的又大又白的萝卜将将才卖了一筐，还剩一百斤的样子，倒是给挑剔的顾客翻的蔫蔫的，无论我淋多少水上去都一样。那个菜贩子又踱过来了，老远我就看见他了，连忙喊他：“老板，来，萝卜卖给你。”菜贩子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问：“舍得卖了，现在想卖多少钱一斤？”我连忙说：“五分，五分称给你。”菜贩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五分！小兄弟你看看市场上有多少萝卜？三分，最多三分称了。”老实说，就算他给两分钱我也要给他了，我是没办法把它拉回家的。想着亏了的两毛钱，想着肚子又饿了，想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落到如此的下场，如果没人，我会委屈的大哭一场。

今年，老妈妈身子不良于行，地由我继续种，特意种了大萝卜，今天开始拔萝卜，回家一称，足足有三四斤一个，又脆又甜，味道像四十多年前的一样。

陈龙辉，水溪住建局工作人员。2019年开始创作，2021年加入中山作家协会，每年四五十篇文章见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