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高效课堂不应是唯一的课堂模式》的发言记录引起热烈反响，看来在这一点上我和许多朋友的认识一致。我是当着崔其升、李炳亭等人说这番话的。还好，他们都能包容我的直言。有朋友说我四年前就对杜郎口有着清醒的认识。其实我不过是凭常识发表看法而已。至今，我对杜郎口中学的态度依然是：第一，杜郎口中学非常值得敬佩和学习；第二，不可复制式地学习；第三，当初有人“神话”地全盘肯定和现在有人“妖魔化”地全盘否定，都是不足取的。
今天的文章也是一篇发言记录，比昨天的更早，是我2008年5月8日在昌乐二中的一个会上的发言。我记得我是5月6日7日在杜郎口中学学习了两天，然后从杜郎口中学去的昌乐二中学习。那次会议是晚上召开的，面对崔其升、李炳亭以及其他校长、专家，我同样直言不讳。这篇记录最初发在我2008年5月8日晚上的博客上。当时的题目是《再看杜郎口》。
今晚，我在山东昌乐二中的会上就学习杜郎口中学表达了一些不同的观点，那天晚上，主持人说我的发言是“李镇西实话实说”。我是这样说的－－
通常我们所强调的，都是我们所忽略的。因此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是省去了许多默认的前提。比如，当人们不吃饭的时候，我们要大谈吃饭对生命的重要性，呼吁人们珍爱生命；如果现在有人站出来质问：“人毕竟不是动物，如果仅仅是吃饭，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这显然就是存心抬杠了。但是当人们重视吃饭而忽略穿衣的时候，我们的确应该大声疾呼：“我们要重视穿衣，因为人还有尊严！”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质问：“难道吃饭就不重要了吗？生命不存，尊严安在？”这同样是在抬杠。
我先说这些，无法是想说，当我们过于突出教师作用而无视不学生学习主体的时候，我们要多谈教师不要讲得太多，甚至不要讲，应该放手让学生自学。但是，当现在杜朗口模式的到普遍认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重视学生学习主体性的时候，我想谈谈可能又会被人们所忽略的一些因素。
第一，杜朗口课堂模式的精髓是什么？用专家的话来说，就是让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人，让课堂焕发生命的活力。用我的话来说，叫“教师教的过程变成学生学的过程”，或者准确点说，叫做“教师的教服从于学生的学，教和学融为一体”。总之，“尊重学生”是核心理念。既然如此我觉得，呈现这种理念的教学方式应该是多元的，而未必只有一种。不同的学科,不同的教学内容，不同的课型（比如语文课的讲读课、自读课、复习课、评讲课、作文课，等等）教师不同的个性，都决定了教学模式恐怕不宜整齐划一。
第二，仅仅停留在课堂形式上的学习模仿，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把比关注课堂形式更多的注意力，用来关注课堂背后的东西。课堂只是一个结果，或者说教育改革的果实。我们只看课堂，就相当于只看到了果实的皮。我们要把这皮扒开，看里面是什么？我认为，杜朗口成功的秘密，至少在于四点：人格魅力、管理体制、反思文化、拼搏精神。崔校长的人格魅力，包括他的境界、品质、思想、情感、智慧、毅力、权威等等。管理体制，包括他的用人机制、督导制度、评价体系、执行结构等等。反思文化，走进杜朗口，“反思”浸透于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空气中叶弥漫着反思的气息，可以说时时事事处处人人都在反思。这种反思已经成了教师们的自律行为，一种对教育宗教般的情怀。比如自罚。拼搏精神，我想凡是到过杜朗口中学的老师都会有深深地感受。如果离开了对这些的研究学习或借鉴，恐怕学习杜朗口只会流于形式，因而收不到应有的效果。
第三，怎样看待教师的作用？怎样看待教师的讲？讲道理大家都明白，什么教师的主导作用也不可少呀，教师是组织者、引领者呀，等等。但现在在一些学杜朗口的课堂上，我们看到的更多桌子来开，一放了之。或者简单地让学生交流展示，而老师的作用仅仅是鼓励和喝彩。李炳亭兄说，低素质的教师同样可以教出高素质的学生，我坚决反对这种绝对的说法。我知道炳亭一向喜欢把话说得很绝对很极端。这也许是他的语言风格。当然，他说法的依据是杜朗口的老师普遍文凭很低，专业素质并不高，但因为会引导会组织，因此学生的能力素质很高。而我认为，杜朗口中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无法在短期内提高教师的专业水平，便在学生身上打主意，琢磨如何研究学生的学。正如崔校长说，既然学生都觉得老师讲的还不如自己讲的，那干脆让学生自己学自己讲！杜朗口的意义，在于让我们看到了学生的学习潜力是无限的，让教师意识到不要把握我们教师自己的作用无限夸大，好像离开了我们的讲，学生就不会学。杜朗口的老师通过课堂改革还给了学生自主学习的地位、权利和尊严！同时，把教师不可一世的权威消解了淡化了，还原为和学生平等的学习合作者。但是――我重点要说的是这“但是”后面的话――教师作为平等的学习共同体中的一员，不是一般的合作者，它是“平等中的首席”。面对学生交流展示，教师放任自流；或廉价地说“很好很好”，这不过是让萝卜和萝卜一起烧，结果永远是萝卜；而教师应该是这锅里的牛肉，最后的结果应该是萝卜烧牛肉。杜朗口中学的语文老师从总体上说，我感觉人文素养还可以提得更高一些，就目前而言，他们能够创造奇迹，不仅仅令人肃然起敬，更令人感动，但是，我在设想，如果杜朗口的语文老师专业素养更高一些、人文视野更开阔一些，同样以现有的教学模式，学生将会更加优秀！另外，教师在课堂上的作用，不应该仅仅是组织者，更应该是引领者和拓展者。他应该敏锐地发现或者说捕捉一些契机（或者是在学生的讨论，或者是直接激疑），把学生的思考引向深入，把学生的视野拓展到无限开阔的地带。比如，潘玉婷老师上《再塑生命》。
另外，关于教师的讲也不可简单否定。学生的知识储备，生活阅历，以及尚未成熟的思维能力，都决定了他们对某些课文（不是所有课文）的理解是浅层次的，在某些时候，教师以自己对课文的深度阅读的讲解，无疑给学生一种智力挑战，一场头脑风暴，一次心灵的冲撞，语文课应有深入心灵的感染力，醍醐灌顶的震撼力，一句话，语文课堂应有的若有所思或热泪盈眶的人文情怀，这都不是仅仅让学生之间展示交流所能达到的，而需要教师站在比学生更高的精神制高点去引领学生！
第四，两个小问题：
关于严重拖堂的问题，这两天的课都严重拖堂，有的课上了一个小时！这是对学生的不尊重。所谓尊重学生，以人为本，也应该体现于这些细节。
关于公开课的“完美”展示。我感到无论是现场课，还是录像课，我感到学生似乎太完美了，我估计课前学生为了上这堂课进行了比平时分充分的准备。我之所以很赞赏杜朗口的课堂，就在于他的原生态。既然是研究课，我们就应该让我们的课尽可能地常态。这才有研究的价值。
关于解放老师的问题。我不同意这种说法：“要让学生减轻负担，必须加重老师的负担。”我和朱永新老师一起搞的新教育实验所追求的目的，就是让师生都能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对少数如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家来说，教育就是生活的全部，这是他们的自觉选择，因而同样是一种幸福。但我们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我们大多数普通老师。如果我们普通教师每天的生活除了教学还是教学，或者说上课、备课、考试、批改作业等等成了他人生的全部，恐怕很难说他过的是一种幸福完整的生活。因此，我们在课堂改革或者说教育改革的时候，除了解放学生，还要研究如何解放教师。
2008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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