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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情事】:从舌尖到心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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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26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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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老烟;取景:上泸)

“几时回来啊?乌鸡早就开叫,得赶紧杀吃了……”

每年一入秋,婆婆电话就一个接一个催,回乡下吃乌鸡,桂圆什么的,她早已准备好。我常常觉得,婆婆比母亲更爱我。我却又总宁愿,变成母亲那样的人。

婆婆和母亲,都是做了一辈子饭的主妇。

婆婆炒菜,揣摩家中小的们喜欢吃什么,专挑爱吃的做。孩子们多半爱荤,婆婆便满桌肉类。只有我回去时,婆婆才会多炒个绿叶菜,或者多煲个汤,因为,我喜欢。

婆婆养了几只老母鸡,每年孵一窝小鸡,公鸡开叫前炖了给几个子女家,母鸡下的绿壳蛋最常送进城给我。婆婆的几个子女里,随婆婆一起在乡间的两个小叔子家侄子侄女,个个高高壮壮,就我把闺女养得精瘦精瘦,一直纤细得绿豆芽。

婆婆说我不给孩子做喜欢吃的东西:“孩子爱吃啥就给做啥呗!”我向来却是不答应。自打孩子一出生,便定量定餐,尽量要丫丫与我一起营养搭配,饮食节制。

(摄影:毛竹;取景:灵山栈道)

(一)

自我们小时候到如今孙子孙女辈,母亲做饭,从来不考虑哪个孩子的喜好。

母亲筹谋的,是每种菜的价格与味道,是否在她厨艺里能被完全施展开。若说让母亲选菜时会犹豫参考菜品的人,唯一只父亲。父亲一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自己堂客烧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儿时在垦殖场,入冬时分,母亲也杀鸡炖蛋,夜里弄给全家人吃。

鸡汤里沉淀着桂圆、米酒或田七,香气从木锅盖下争先恐后,缭绕出厨房,直往床上本到点昏昏欲睡却因馋吃而睡不着的我们鼻孔里钻。

一只鸡,四夹。父亲和弟弟一人一个鸡腿夹,妹妹和我一人一个翅膀夹,母亲从不算进自己那份,她只啃鸡头鸡爪鸡脖子,父亲心安理得。

我曾问为何不分五份?母亲回答肉多陷牙齿。

上学后,我坚持自己也不喜肉,用我那份与母亲换鸡爪鸡脖,妹妹却能吃下几份去,母亲又全给了妹妹。每次,我看着妹妹擦擦嘴巴躺上床,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喝干净我们碗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鸡汤。

我在青春时,极度憎恨母亲这种虚伪与固执。一只鸡,不好分五份也就罢了,为何每次炖蛋亦如此?

母亲用桂圆炖蛋,只弄两碗。每碗两个蛋,桂圆大约也是计算过的。父亲与弟弟合一碗,一人一个蛋,父亲常常留着桂圆给弟弟;我和妹妹合一碗,母亲分好后,我慢腾腾嚼着,等着妹妹吃完后终于上了床。我说我不吃蛋黄,把碗里沾上蛋黄的桂圆和蛋黄留下,递给了准备收拾碗筷催促着我的母亲。她就吃两个,想了想,又喊起妹妹……

再后来,在我们家,慢慢地,我成了那个永远不吃蛋黄不吃肉,嘴巴最嫩的人。母亲,依旧什么也没吃上。有时候,我讨厌母亲为何不在碗里多敲进一个蛋呢?我们彼此的小心思,都可以得以解决。

母亲随砖厂的车进城卸砖,空着肚子一整天,把分派给她中餐的一个馒头或面包,带回家来给我们姐弟仨。我永远记得围在她膝前,听她描述自己饿一整天的神情。

整个在家乡上中小学的时期,我几乎没早餐的概念。劳作一天深夜才入睡的父母,几乎不为上学的我弄早餐。多半是我自己第一个起来,刷开煤炉,用钢精锅兑水煮夜里的剩饭,热给还没起床的他们吃。从踩着小板凳够不着锅灶开始,自然而然。

(二)

夏天的凌晨,三四点,母亲喊我起床陪她去镇里卖菜。

自家种的辣椒、茄子、长子豆之类,傍晚时分地里摘回来,铺在客厅角落地上,在灯光下水灵灵,像藏着许多眼睛偷窥着我心里,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母亲挑担,我提篮,摸黑抄山路往镇集上走,赶早五六点钟,能好价钱卖给市里来的菜贩子。天刚蒙亮,集市上的馒头、油条香喷喷,母亲走在前头,脚步急促,手里紧揣着刚卖了菜的几角钱。我不断吞咽口水,感觉更饿,脚下不敢停,还得赶回家背书包上学当优秀值日生呢。

中学时,父亲下岗。早出晚归到市里做事,有时必须带菜午餐。母亲起来做蛋炒饭,我能沾光一起吃上。有时,母亲会炒一盘腌菜炒蛋,油滋滋的腌菜,金灿灿的蛋,父亲划出一小茶缸留给我带去学校午餐。

那温热的小茶缸握在手里,发着诱人香气。上学路上,课间时分,我常偷打开,深深闻闻,咽下口水。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冲进食堂打三两米饭,躲在某个角落狼吞虎咽。当然,多半约上同桌敏为伴,她妈每天烧不同的菜给她带学校,我总算能在她面前显摆一回吃鸡蛋。

秋末初冬的清晨,父亲拉着稻草堆成小山一样的板车去酒厂换酒糟回来养猪,我负责在后面推。几十里路,许多时候实际上是拉着绳子在瞌睡着行走,根本没使上劲。回家路上,渴极。路旁有五分钱一杯的冰水,前面埋头拉着满车酒糟的父亲,肩膀和后背的汗湿透得衣服可以拧出水。父亲一定比我更渴。看见他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脸,我低头更用力推着板车,没吱声。

除了饭菜,那个年代,我们家几乎没有过其它零嘴食物,可即使在最菜荒的时候,母亲也让饭桌上永远保证着三个以上的菜。逢年过节,自家做的各种糕点,母亲一定端送给左右乡邻。那些赶上饭点正好来要饭的人,母亲也盛满饭菜请别人上桌与我们一起坐着吃。

很漫长的一段时期里,我总觉得自己无人疼爱。进城上高中、大学、工作、安家,包括孕期,做准妈妈后。

月子期间,婆婆和母亲都还在乡下,一个养了猪,一个养了狗,各自轮流三天到城里来伺候我剖腹产做月子。二十多天,我便完全自己料理着一切吃喝拉撒。多年后,我笑着和母亲说起那段过往时,含泪自嘲:“我是猪狗不如啊!”

可如今,每当我在厨房为孩子精心准备饭菜点心,或听渐老的父母、婆婆絮叨过往时,我无比感激他们把我训练的此刻这般独立、能控制情绪。我所觉得的父母不够爱我,不过是他们没什么机会特意为我弄点吃的。

我从不向我的孩子絮叨我过往那些所谓的苦难。我只告诉孩子,还有所有曾与我相遇过的孩子们:“我会努力给你创造别人有或没有的所有欢乐!”我能很笃定的是,我的闺女她迄今为止还从没有过任何缺失感。

(二)

谢霆锋主演的《食神》里,小厨神天赐的师父(葛优饰)对天赐说:厨师的最高境界,是从舌尖到心尖,让人尝到幸福的味道。

对孩子来说,钟鼓馔玉不足贵,山珍海味也不稀奇。他们还不懂得判断世俗眼光里的价值高低,衡量标准只顺从于感官体验和内心感知。舌尖连通着心间。孩子眼中的幸福很简单,特意为她做份食物便足以概括。

香蕉派、苹果圈、土豆鸡肉饭,再学煮黄桃甜汤,正好配虾米意面早餐,最近试做了好几道菜品。每个妈妈,大约就这点最出息:最开心的事情,不过是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自己做的东西。

孩子新学期去了更远的学校,原本嫌远,自己提出与同学在学校附近小餐馆随便解决午餐,现在宁愿每日公交车回。一开门就欢天喜地期待:“妈妈,我们今天又吃什么好吃的?”爸爸做饭时,她从没这样期许过。有些特意,远远超过食物本身的诱惑。

她边喝着黄桃糖水边腻歪着我:“妈妈,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我用勺子点着她鼻梁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她瞄一眼埋头吃着意面爸爸:“还有爸爸啊!”

孩子不知道,没她之前,我们在最偏远的山区工作,我也用最匮乏的食材想方设法做各种吃的。春天,上山采蘑菇煮汤;夏天,自己用酒瓶子擀面皮,包榨菜饺子;秋天,煮萝卜丝糯米饭;冬天,用小小的高压锅蒸母芋山粉粿。

不止爸爸,还有不少同事与学生,都吃过我做的各种东西。

我这一生所向往的幸福,不过是与心爱之人,在一间小屋里为彼此烹饪有爱的茶饭。

在城里安家后,虽无财力拥有理想中的厨房,却有足够大展厨艺的各种家什了。一筷一碗,都是我一件一件,一点一点积攒添置。一个女人的伤心与失望,最直接举动,大约就是对厨房罢工了吧。横在夫妻间的孩子,便是最受累的那个。

我喜欢买所有厨房里能使用的东西,有的确实也使用机会不多。我想我的闺女知道:你得有主宰、挥霍自己厨房的能力,随时为自己,为想爱的人弄点有爱的食物。当你食不下咽时,爱你的那人可以不会甜言蜜语,却一定会默默用心烹制一点特别食物,期待你的惊喜。这样的日子不需要经常,偶尔有过,便会刻骨铭心。

孩子也不知道,我去买黄桃时,爸爸埋怨没事找事:“闲得发慌啊!水果不就咬着吃痛快?折腾什么榨汁,什么煮糖水?”

我告诉爸爸,这就是品质生活。

不是在孩子吃过的食物范围内爱吃什么就做什么,能把孩子不爱吃的做成她爱吃的,才是品质对待食物。就算同样一道青菜,只用油盐,将就做与品质做,都有天壤之别。

贫穷时,我们没得财力与精力尝试食物里的精致,填饱肚子,就是恩赐,可也得学会为平淡的食物来点巧妙心思。成年后走进小康,儿时我所渴望的一切,都在努力让我的孩子不缺失。我愿与孩子一起,亲手学习或创造,每一道别人会与不会的美食。

我们把乌鸡带回城里吃了。婆婆一定在乡下猜想着我们吃鸡时的情形。

人,是这世间最有想象力的生物。一个人真正爱极另一个人,心心念念,都会想为ta烧菜煲汤,想象着那人吃菜喝汤时的神情。那种从舌尖到心尖的感觉,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幸福。

(摄影:莲茵;取景:婺源驭风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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