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同事有事外出，找我替课，因此这三天，每天都要上五六节课，还要忙里偷闲回复家长的每一次问询，指导孩子们模拟报名，开导情绪低迷的孩子，谈心谈话，分析指导，难得片刻休闲。
今天四节课，而且没有延时服务，比昨天轻松多了。本来打算下午第一节上完课，休息一会儿，把听力课的资料整理整理，然后尽早把今天的作业完成并提交，这样下班后回到家就可以早点休息了。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就被领导一通电话召到办公室了。原来他们在统计成绩时发现我们班有5位同学此次诊断考试缺考，1位同学5场考试参加了3场，缺考人数太多，几乎占到了全年级缺考人数的三分之一，所以找我了解情况。
也许缺考人数太多，领导担心影响学校的整体教学成绩;也许领导本身就对我有成见，认为一定是我私底下做了什么，才让这么多的孩子不参加考试，总之，谈话一开始，领导的语气并不是很友善。尽管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并没有当回事，而是耐心地给领导解释说明每一个孩子的情况。
“胖哥和皓哥在新区上职普融合班，家长没让回来参加考试。”我说。
“这个我给你说过，最后要给你班算成绩的。你可想好了！”领导说。
“您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家长也承诺，最后的中考一定会参加的。”我接着说。
“这个怎么回事？”领导指着泉哥的名字问我。
“这个您忘了吗？当初您亲自把他领到教室门口，告诉我因为泉哥智力残疾，其他九个班主任都不愿意接手，不同意孩子进班。您们商量之后，决定放到我的班上。您还记得我当时说的那句话吗？我们做的就是积德行善的工作，没问题，让孩子来吧。我让您稍等一下，我转身进到教室，向其他孩子简单说明了情况，做好了思想工作，才从您手里接过了泉哥。从此开始了我的特殊教育征程……。”我说。
“我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当时不是也给你承诺了吗？不算成绩啊？……”领导接着说，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就好像我很不识抬举一样。
“是的。您是说过。但您觉得面对一个智力残疾的孩子，不算成绩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吗？……”三年来的辛苦和委屈在那一刻就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们当初平行分班，各班的情况都差不多。你们班这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两个男孩子？”领导再一次质问我。
我知道他说的女孩是甜甜。她初一下学期的端午节假期和家人发生了冲突，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两年多来，我几次提着礼物上门家访，试图劝说甜甜重返校园，均无果而终。前天因为中考报名的事情，我又给甜甜爸爸打了电话，但甜甜爸爸说他也不知道甜甜在哪里，可能在福建吧！他会尽量做工作，让甜甜回来参加考试。如果甜甜实在不回来，他也没办法。
还有小明，本学期开学第三周因为通宵玩游戏，晕倒在了操场，被家长领回家后至今未来过学校。两个月来，我打了上百个电话，发了几百条信息，均石沉大海。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联系上小明及家人。连线上采集照片这么重要的事情，小明及家人也不闻不问。最后还是我通过美图秀秀从班级的集体照上把小明扣下来，再制作成证件照，交给了教务老师。为此我还专门充了美图秀秀的会员卡，花了几十大洋呢！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上上周通过体育老师引荐搭桥，我找到了小明的妹妹，得知小明在清真寺念经。至于返不返校，什么时间返校，会不会参加中考，我心里着实没谱儿。只能通过他的妹妹，一次次给他传话，做工作。
这几个孩子中最麻烦的当属小成了，也就是那个第一天考完试，晚上回家把爸爸微信上的钱全转到自己手机上，深夜10点离家出走的小男孩。第二天巡考时我发现小成没来，电话打过去，爸爸除了一声声叹息，再无他话。后来在我的反复劝说下，才答应找找看。人找到了，钱花光了，小成也在考试第三天听话地来学校参加了最后一场考试（睡了90分钟，然后写名字交卷）。下午没来学校，周一没来学校，周二中午12点，在我一次次电话催促下，小成和爸爸来到了学校。
他说，“我一天都坚持不下来，别说两个月了！太无聊了！我不想来学校，来了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想学，还是门门课考几分。如果你们非要让我来学校，那我就离家出走……。”小成说的很激动，语气很强硬。相比之下，爸爸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没办法，我只好让他先跟着爸爸回家，并叮嘱他在家注意安全，听爸爸的话，不要到处乱跑。少玩手机，没事读读书。如果他愿意每天写一点作业，我很乐意帮他批改。可是两天过去了，我什么也没收到。倒是小成爸爸好似解脱了一般，电话不接了，微信不回了。
小成幼年丧母，又先天性脊柱畸形，虽经过两次大型手术治疗有好转，但腿脚轻度残疾，眼睛还有斜视。小成经常不回家，时不时拿爸爸的钱（爸爸说，这学期前后拿了几千块了），学校也是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爸爸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给他做工作，和他谈心，讲道理，做规划，他嘴上答应的很好，但转身就忘了，任凭我再怎么劝，他死活不来学校。他爸爸说，“不想来就算了。万一逼得紧了，再离家出走，出点事情咋办？”作为班主任我何愁没有这样的担心？
虽然我清楚让每一个孩子都考上高中不现实，但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在该学习的年纪，学有所获;在成长的黄金期，向上向善，健康快乐。所以面对他们几个的问题，我从未想过放弃，也从未停止过努力。
三年来，我陪着泉哥找卫生间，熟悉校园，教泉哥写字，引导其他孩子关心帮助泉哥，……，看着泉哥一天天进步，我打心底为他高兴。
我鼓励小明发展体育特长，一次次把小成从岔路上拉回来，一次次给甜甜发信息，我陪着皓哥（单亲，留守）在校写作业，步行送皓哥回家，陪着胖哥跑步减肥……，可这些又有谁知道呢？
在领导眼里，泉哥天天睡觉，我却视而不见，实在让人痛心。甜甜不来学校是我工作没做到位，小明和小成逃学旷课，我也难逃其咎。如今中考在即，班上还有这么几个拖后腿的，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教学成绩，这难道不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说，每天看着教室的那几个空座位，我的内心也是焦灼难安，有人信吗？如果我说，看着这几个孩子和家人一次次发生冲突，甚至离家出走，我恨不得把他们都领到自己家里养着，有人信吗？如果我说，为了鼓励他们，我一次次投其所好，给他们发红包，自己出资给他们买奶茶，买冰激凌，买巧克力，买小礼物，有人信吗？……不会有人信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孩子进了我的班，我就得全权负责，不能有任何差池。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老师，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
可问题是，一个孩子的成长要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我管得了校内，管得了校外吗？我管得了白天，管得了晚上吗？我再努力，教不会泉哥语文英语数理化;我再有钱也不可能天天给皓哥买饭，不可能天天给小成发红包;我阻止不了小明街边卖烧烤，我阻止不了胖哥吃零食，我也阻止不了甜甜想当网红的梦想。我能做什么？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一点是一点，做一点是一点，帮一个是一个，挽救一个是一个。除了这些，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名平凡的老师。
小明不来学校，小成不参加考试，甜甜不回家，皓哥门门爆冷，胖哥大字不识几个，泉哥科科零分，不论从那个角度来看，这个“锅”都不应该我来背。亲爱的你们，你们觉得我应该背这个“锅”吗？
写到这里，人前故作坚强的我，终于在夜深人静时，又一次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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