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向阳,不负时光
文 |木瑛
窗外暖暖的微风拂过眼睑,天边的夕阳已躲进远处茂密的树梢间。黄土塬峁春日里刮起的风沙渐渐散去,夏天的炎热正姗姗来迟,黄昏的慢时光如此诱人,我迫不及待与暮色的云淡风轻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柏油路两边的幼柳枝芽嫩绿如水,在寥若星辰的行人面前翩翩起舞。女儿迈着小碎步迎着晚风兴奋地奔跑,母亲紧追在身后,轻风吹来祖孙两欢快地嬉笑声,落日余晖将她们的身影拉得修长,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记忆。
十岁时的夏天,我做了人生中的第一顿饭。下午放学归来,不见母亲与锄头,我便想到她去田里了,想到她及腰的长发绾在纱巾里,想到她额头渗出的汗珠落在玉米叶子上,想到她将在日暮时分骑着自行车回家。
于是,我决定给她一个惊喜来消除这一日的疲累。我掰好柴、打碎炭放在灶火边,把洋芋小心翼翼地削皮、切块,将小米舀了一勺倒瓷碗里淘尽,切了姜和蒜,才用干稻草引火烧灶,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凉水滚沸。
小米倒入后灶的大锅里煮米汤,前灶的小铁锅用来炖洋芋,总共耗了两个小时,饭味才飘出来,但汤煮的稀淡,不如母亲熬的浓稠,洋芋色泽暗黑酱油味刺鼻,也不如母亲炖的香糯。
那天的残阳照在砖墙上,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一如我心里欢快地等候。我在巷口奔跑跳跃,与过往的每一位村民打招呼,矮小的影子越来越长,天边的晚霞越来越淡,辽阔的天空越来越暗,母亲终于在桥头出现,越走越近。
我迎上去帮她推车子,进了院子,母亲喂了山羊与母鸡;进了灶房,舀了洋芋、晾了米汤,圪蹴在水瓮旁默默地吃着,我站在门口巴巴地看着,却没等来一句夸奖或是感慨。
长大后,有一次话家常时,询问母亲是否记得我第一次做饭,她发愣片刻、支吾半天,听我细细道来后,她的眼圈已通红,我才知道,那时家中贫苦,母亲心里盘算着家中的恓惶日子,压根没有意识到她在吃什么。
那是我童年时最深的委屈,即便如此,往后的日子里,我依然做好晚饭,等母亲从庄稼地里回来。那些年夏日傍晚的翘首以盼,是我人生最美的底色。
我们与母亲在人生中朝夕相处的缘分,也只有人生最初的懵懂期,往后求学、工作、结婚、生子都是在不断的分离与相聚,而且随着年岁渐长,分离增多,相聚减少,这使我更加珍惜每一次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
炎炎夏日,万物萎靡,唯有人间真情在此时愈发惹人陶醉。每天傍晚时分,公园里散步者比比皆是,以家庭亲子出游居多,或三口之家,或三代同堂,人们在小孩子纯真灿烂脸庞里,将生活的不易与烦恼抛之脑后,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与幸福时光。
你瞧,座椅上的小女孩不小心将饼干撒石头地上了,奶奶蹲下来一块块慢慢捡着,嘴里自言自语着粮食的来之不易,随后,父母耐心地引导孩子弯腰一起拾起。
路边的妹妹摘了一朵小黄花,蹦蹦跳跳追上哥哥,男孩指着旁边的木牌子说:“保护环境,不可践踏”,女孩显然听不懂,挨到父亲腿边自顾蹭着,爸爸在暗淡的日光中蹲下来向女儿解释。
有一位发如霜雪、口角歪斜、行走踉跄的老太太,旁边搀扶她的女人两鬓若隐若现的白发在晚风中徐徐起舞,她们缓缓地、艰难地、一步步挪动着,从日暮晚霞到夜色笼罩。
你看,生活处处是人生,人生时时有生活,一刻钟、一家人、一辈子,只要静下心来,就能发觉修行的哲理。光阴似箭,与慢时光和静生活相得益彰,值得我们细细咀嚼。
华灯初上,晚风习习,夏天的黄昏是最美的时光。不论是童年时的炊烟袅袅,还是长大后的相顾离聚,亦或是如今的偶得清闲,都是我与母亲相守最长的日子,也是我见得、悟得生活美妙最多的日子。
作于2021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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