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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莹:故乡,眺望着的远方

我爷爷出生在一个农牧结合的蒙古族村落,位于科尔沁沙地边缘,干旱少雨,土地贫瘠,春季风沙肆虐,秋冬霜期漫长。这里牧民却不畏艰难,开荒种地,牧马放羊,过着炊烟烧酒淡千年的从容生活。然而爷爷的母亲去世得早,留下三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家中生计艰难。作为长子的爷爷十几岁便离乡入伍,随军多年立下了不少战功,新中国成立后便在这座城市里安排了工作。从此,爷爷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投入到了忘我的建设工作上来,很少有时间回老家。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退休后的爷爷很少欢笑,多数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屋里烧着滚烫的茶、拉着一种我不认识的乐器、唱着我听不懂的歌。后来我才知道,那种乐器叫马尾胡琴,是爷爷家乡的传统乐器,而爷爷经常唱的是蒙古长调,一种蒙古人的牧歌和思乡曲,歌谣内容多是草原特有的蓝天、白云、骏马、牛羊、骆驼……

有一次陪父亲喝酒谈起故乡,父亲竟一时哽噎,回忆起了往事。爷爷征战沙场多年,落下了一身毛病,退休后经常一个人躲在屋里拉琴唱歌,一方面是不愿子孙看到他疾病缠身的痛苦,更重要原因是只有这样才能化解爷爷晚年扯不断的乡愁与牵挂。爷爷少小离家,随军南征北讨,居无定所。中年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算是安稳了,到了晚年子孙满堂,也算是圆满了,可他心底总有一个结。原来在这座城市中,只有爷爷一户,其他的亲人都还在老家,当时的交通并不便利,与老家的亲人们多年不能团聚一次,只能一人独自挂念。每当思念起远方的亲人,爷爷就拉起那个伴随了他几十年的马尾胡琴,唱起蒙古长调与家乡的歌谣。少不更事,老来重情,说到底还是骨肉亲情浓,越到年老越容易思念过往。退休后爷爷常有回乡生活的想法,却总未能如愿。弥留之际他对父亲说希望能够葬在太爷爷的墓边,也算叶落归根。可那时爷爷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好,爷爷葬回祖坟的愿望未能实现。父亲一边喝酒一边不停埋怨自己当年没有能力,未能达成爷爷的心愿,这也成了父亲多年来最大的遗憾。

如今老家只有爷爷的妹妹和堂兄弟还健在,父亲一直想回去看望长辈们,也算是达成爷爷的心愿。只是平日里要工作,好不容易盼到假期又总碰上各种事情。马年春节前夕姑姑病了,在大兴安岭林场工作的三叔利用假期回来探病,正巧老家在外工作的亲人们也都回乡过年了,多年未回老家的父亲与三叔决定回去看看。而我与母亲要在医院陪床,这次不能一同前往。父亲一回来我便追问起老家的情况,哪怕是一些微小的细节。就像每次坐火车路过老家所在的旗(相当于县),我都努力地向窗外张望,就好像自己也回去了一样。

随着父亲的描述,我脑海里浮现了家乡的景象。

我想象着,我的家乡,村子两边有一排排怪柳,在那片黄沙漫卷的贫瘠的土地上,怪柳就像我的乡亲们一般,忠贞地眷恋着这片土地,无论暴雪还是严寒、风沙还是干旱,都守护在这片草原,唱着一曲曲生命的赞歌。

我想象着,我的乡亲,正用那甘醇的牛奶,放入浓郁的砖茶,加一把炒米乌日莫,撒一点红彤彤的大枣和枸杞,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奶茶,迎接着漂泊的游子,沿着奶茶的飘香寻找到回家的门。

我想象着,我的亲人们,团聚在家乡的老屋里,拉着马尾胡琴、一首首蒙古长调、一支支热情的安达舞、一杯杯斟满美酒、一句句情真意切,即便屋外零下二十几度,屋里却传来温暖而祥和。

我想象着,我的姑奶奶,一位自小都没有离开过故乡,只会讲蒙语的老太太,坐在温暖的炕头上,看着已是中年的父亲和三叔,虽不能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却激动得不停地拉着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放。

我想象着,这就是故乡的样子。那是我爷爷眷恋一生的家乡,是我父亲魂牵梦萦的老家,也是我虽未曾至却心向往之的故乡。也许对于像我一样从小就生长在城市里的这一代人来说,故乡只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也许还有至亲生活在那里还有着丝丝牵挂,也许每年春节还会回乡探望,也许只是偶尔与老家的亲戚往来,也许早已与那个小村庄断了联系。在当前这个流动的中国里,故乡太小,早已圆不下我们的梦,我们不得不离开家乡,不断去往新的地方。而不论我们走到哪里,故乡都在那里,根都在那里。

小的时候,我曾认为退休后的爷爷像是一位孤僻的老人,而我在异地漂泊多年后,渐渐开始理解了爷爷晚年的惆怅与落寞。记得本科毕业那年我决定到这座离家千里外的南方城市落脚,母亲不舍我即将离开,而我却渴望快快到达,终于熬到了终点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借用了主席的豪迈诗句,当时也的确是壮志豪情,一心寻着梦想、奔着远方,即便风雨兼程也要赶着连夜起航。一个人在他乡生活几年,最痛苦的时刻并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孤独或是抱膝灯前影伴身的聊赖,而是当通过电波得知亲人患病,自己却身在远方,不能陪伴左右,那种放下电话时的无力感比寂寞更让人煎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故乡的牵挂除了那片满怀记忆的热土,更多的是与父母至亲浓重的情谊。如今每次再离家,总忍不住回头多望上几眼,总不希望下次再回来时父亲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母亲眼角又刻上了几弯鱼尾。以前总嫌母亲太过唠叨,现在自己却不断叮嘱他们多锻炼身体、少吃油腻。

在当前流动的中国,我们的梦想注定在家乡之外,不论你是凭借体力技术的打工者、是行走各地的商贾、还是朝九晚五的白领,你很难在家乡寻找到合适的机遇。这就带来了每年春节期间中国最壮观的回乡潮,无论是高端昂贵的飞机高铁自驾车,还是低廉拥挤的硬座站票,甚至骑着摩托车也要上路,到处都攒动着一张张祈盼的脸,不论他们来自哪里,所方向最终汇成一个地方,那就是家。而对于家乡,也许我们只能短暂停留,假期一过终要踏上远方的行程。而这个地方却早已封印在我们的心底,未曾真正离开。

此刻,我逗留在这座江边都市,眺望着远方的故乡,向奔流的江水倾诉我的思念,向灵秀的山巅铭祈祷我默默的祝福,在大江大河间我感受到与你的亲近,故乡,我在远方把你眺望。

席莹,硕士研究生,内蒙古通辽市人,祖籍通辽市奈曼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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