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伤心生气时织考伊琴毛衣

它也许能让你在极端条件下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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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西北海岸的原住民直到今天仍旧延续着自己的很多传统，许多人类学家认为是他们的适应力、变通力和坚韧，让他们得以在不断变化的世界里保留自己传统的核心，在和西班牙殖民者的碰撞过程中，吸纳欧洲人的长处，强化自身传统。

 

海岸萨利什人（Salish）著名的考伊琴毛衣（Cowichan Sweater）就是原住民和殖民者接触后的产物。现在，这款毛衣在全世界流行，它时髦、保暖、防水、可靠。

 

海岸萨利什人拥有漫长的编织传统，早在欧洲殖民者来到以前，女人就用山羊毛、狗毛和植物编织日常用品，织毯在他们的传统仪式中更是扮演重要角色，在夸富宴（potlatch）上，它也是不同原住民部族之间珍视的交易货品。

披着传统织毯，手上还在编织的海岸萨利什长者

加拿大东海岸的原住民和欧洲人的接触开始得相对较晚，库克船长的舰队在1778年才抵达努特卡峡湾（Nootka Sound）。

 

到19世纪末期，随着欧洲人蜂拥而至，一起到来的还有天花，传统聚集点、经济和社会结构被严重破坏，原住民数量迅速减少。海岸萨利什人遭到的打击更为严重，他们几乎所有的居住点都位于交通便利、资源丰富的港口，是欧洲人最为垂涎的地点。这些区域很快陷入殖民者之手，活过了疫病的原住民被迫迁入保留区。1885年夸富宴被认为是违法活动，包括语言在内的传统在这个过程中大量流失，本来的生活方式也因为从海边迁到内陆，地域不同而难以为继。

 

女人开始织毛衣，和原住民失去土地与传统经济形式，发生在同一时期。美国民族志学者Babara Lane在1949年的田野调查中写到：“原住民女人都有相同的说法，即便是80岁高龄的信息报道人也记得，自己是从母亲那里学会手艺的。不过在祖父母那代，她们只织袜子，织毛衣是从自己父母那一代才开始的。”——也就是1800年代中后期。

在欧洲殖民者到来前，萨利什人沿海而居

欧洲人的到来还破坏了山羊的栖息地，羊的数量锐减。尽管海岸萨利什人专门培育一种狗，取其毛编织，但山羊毛在他们的编织中也极为重要，最后一块用山羊毛、狗毛制成的传统仪式织毯出现在1900年代早期。库克船长和他的后继者们从1778年开始收集到的海岸萨利什人的织毯如今多藏于欧洲博物馆中，今天要见到最传统、技法最精湛的原住民手艺，得到欧洲去看。

 

在这种骤变下，传统编织却以惊人的方式维系着。要找到山羊毛变得困难，用料也就发生了变化。原住民从牧人那里购买或交换绵羊毛，许多海岸萨利什人也学着欧洲人开始畜牧养羊，一些老人仍记得自家养羊的经历，既为了吃肉，也为了取毛。但是传统的核心纹丝不动——海岸萨利什人依旧以古老的方式收集、洗涤、晾晒这些毛发纤维，让它们在风吹雨淋中变得坚韧后才正式开始梳理、纺织。技法、表现形式以及女人和材料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重要变化，一切完全根植在古老的祖先智慧中。

晾晒羊毛，它们必须经过风吹雨打的考验

毛衣的用料耐得住自然的考验，让它成为可靠的衣物，传统核心则让海岸萨利什人的织物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内在。

 

在海岸萨利什人的灵性信仰中，处理这些纤维有其与众不同的意义，编织物既是日常用品，也有信仰价值。处理羊毛是海岸萨利什人的一种净化仪式，把羊毛纺成线同样具有深意，代表着一种更深刻的转变。女人们转动着雕刻精美的木质纺锤体，这是男人的手艺，他们在锤头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熊或是其他家族纹样，圣鸟也很常见，纺锤体在女人手上转啊转啊，如同一直盘旋的鸟。据说，转速是和心跳速度相连的，织女们也会在这个不断重复的过程中达到出神状态，从而赋予手中织物神圣的力量。

用木质纺锤体纺线

羊毛披肩是海岸萨利什人舞蹈仪式中的必需品，披上它能够召唤神明。跳舞的通常也是女性，她们召唤狼、鼹、沙丘鹤、潜鸟和蛇的灵——它们个个都是编织和纺线的高手，能为织娘们带来更高超的手艺。就这样，织女和性灵之间的良性循环达成了。

 

通常，这种召唤性灵的仪式在冬天举行，大家交换着自己织好的毯子，舞者在一面用羊毛织起来的屏风后穿戴整齐，戴上同样是羊毛制的长长的头饰，还有一根羊皮带——代表她们的灵被安全地系在人世间，出神后也能找到回来的路。最终，舞者们跳起舞，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灵性之歌。

萨利什妇女靠织毛衣养活家人

事实上，欧式的织毛衣方式和海岸萨利什人传统编织有许多相似之处，两者相辅相成，海岸萨利什女人用传统技法加上欧洲成衣方式造就了考伊琴毛衣。她们甚至通过织毛衣强化了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对这些织娘来说，织物的可靠性还有一个更实在的层面——她们能靠此养家糊口。

 

一位生活在邓肯市（Duncan）的历史学家Murial Jarvis Ackinclose记得在1920年代前后，海岸萨利什织娘会带着毛衣上门，有时换一点点钱，大多数时候是以物易物：“原住民会带着一篮子毛衣上门，我的母亲就会拿出我们穿不下的衣服，然后讨价还价就开始了，原住民一家人都会参与进来：老祖母、年轻姑娘、孩子，有时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老祖母就坐在屋前台阶上，沉思着抽烟斗，她是最后做出决定完成交易的那个人。完成后一家人就接着走向下一户，去换别的东西。”

 

到了1930年代，出售毛衣才变得更普遍。1933年，一个面包价值6美分，黄油一磅25美分，一件工作服1.5美元，一件考伊琴毛衣可以卖好几美元。

织毛衣的手艺代代相传

美国人类学家Susan Olsen在1998年和2010年的研究中发现，不论情况如何改变，编织的传承方式也不曾被打破，女性从7、8岁开始学编织，她的一位信息报道人告诉她：“我的祖母告诫我一定要勤劳，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前都不能闲着。每天我起床后先到海边洗冷水澡，然后回家整理毛线，直到要去上学。放学后如果不做饭的话仍旧是打理毛线。祖母说，对一个女人来讲，学会让自己的双手保持忙碌很重要，这代表了我们是谁。”

 

1940年代，加拿大政府开始复兴和推动传统手工艺，考伊琴毛衣很快流行起来，上了流水线的这种毛衣售价低廉，抢了不少织娘的生意，但它们的可靠度不能和出自海岸萨利什人之手者同日而语。总的来说，海岸萨利什人手上的活儿还是越来越多，只要勤劳，双手就不再有闲下来的可能。每个织娘也有自己的风格，展现的是不同人的性格。织娘Yvonne Sam说：“考伊琴毛衣能让你保持温暖干燥，在一些极端条件下帮你活下来。对我们来说，毛衣同样是生命线，能有足够的收入抚育家人，也强化我们的文化身份。”

 

织毛衣时一定要平静快乐

“我祖母教我的很重要的一课是：千万不要在生气或伤心时织毛衣，你的负能量会带到衣服上，传给它日后的主人。我至今仍依此行事。”她说。

 

穿衣者和制衣者之间的良性互惠关系，又一次升华了考伊琴毛衣的可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