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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悲苦人生:幼年失怙,中晚年连丧三子


人生有三苦,幼时丧父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我外公一生惨遭其中两苦。

外公在他母亲肚子里七个月时,他的爷爷去世了。爷爷去世后第七天,他父亲就去世了。

据说,两人是出生时辰相同,犯克。刚把父亲送走,母亲就精神失常了。

外公出生第三天,他和两个哥哥还有母亲,就被族人赶了出去。房屋田地被霸占了,而且还把他母亲给卖了。族人怕她反抗,就把她倒着背着送去了别人家。卖的钱被族人瓜分了。

那年,兄弟三人老大八岁,老二六岁,外公还在襁褓。大外公抱着外公,牵着二外公,去了他们的外婆家。

他们的舅舅舅妈是老实人,家里只有舅舅兄弟一个,人丁单薄,打不过外公父亲这边一群族人,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声。

舅舅看着几个外甥可怜,就带着他们和自己的三个儿子一起养。还好三个儿子都大了,负担没有那么重。

外公的母亲被卖了以后,买家发现她精神不正常,就把人送了回去。族人见到手的钱又吐了出去,心怀怨恨,时常虐待她。后来外公的母亲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公兄弟三人住在舅舅家,直到大外公十八岁,才带着两个弟弟回来。那时候,舅舅家的大儿子在做生意,二儿子三儿子在政府里当差,十里八乡很有威望。三个表哥就带着他们回来讨回了之前的房子,还有土地。后来,外公三兄弟相继成家,如今也算是人丁兴旺。

外公一生育有四子两女。到了大集体公社时期,白天大人去地里干活,家里都是大孩子看小孩子。

那年,大舅六岁,在家看着三岁的二舅和一岁的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二舅自己跑出去了。大人放工回来,有人去池塘洗手,发现了水里浮起来的二舅。那一年,外公三十六岁,第一次经历丧子之痛。

再后来,送大舅去当兵,送三舅四舅去读书。三人都读到了高中。就我妈和小姨没有读书。小姨去学了裁缝,我妈就在家和外公一起出工务农。为此,我妈还埋怨外公,说没让她读书或者当学徒,完全把她当儿子用。

外公说,你几个兄弟都不在家,妹妹最小,只有你能出力。

姊妹几个,我妈最矮,只有一米四五,其他人最矮的都一米七。外婆说我妈是压矮的。十二岁就在大队里出工,和大人一样干活,砍柴,挑草头(一担担的稻谷麦子,足有一百二十斤左右),生生给压矮了。

 

九五年的一天下午,有人来我家,喊我爸妈去外婆家,说家里出事了——我小舅无缘无故地喝农药去世了。

据说,去世之前,我小舅每天晚上都说外面有人叫他。找先生看,说是招不干净的东西了。该搞的也搞了,无奈作用不大。先生就说了几个时辰要注意,舅妈和外婆一直看着。

凑巧那天舅妈的妈妈生病,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到了饭点,外婆做饭去了,开始小舅还帮着烧火,中间说出去方便一下,外婆在做饭也就没跟着,想着大白天没事。就一会工夫,小舅就喝药了。那年,外公五十七岁,第二次经历丧子之痛。

〇六年,大舅家的大表哥考上大学,外公很高兴。一向抠门的他,拿出五千块钱送给大表哥,还放出豪言,以后你们不管谁考上大学,我一样给!

〇八年,大舅家二表哥也考上了。不喝酒的外公喝了个大醉,哭着说,我供了几个高中生,没个大学生,今天总算出来几个大学生了,我高兴!

天有不测风云。〇九年,大舅在煤矿出了意外。骨灰拿回家时,外公倒在地上,打滚地哭,说,我不是养不活你们,我给你们都娶了媳妇,儿女一群,你们就这样丢下一家老小走了,我到阎王殿也不饶你们,我要给你们几耳光,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在场的人无不悲伤落泪。那年,外公七十岁,第三次经历丧子之痛。

从那以后,外公精神就有些恍惚。家里活都干得明明白白,就是有时会自言自语。有时对着我小表弟叫小舅的小名,对着二表哥叫大舅的小名。他好像回到了舅舅们小的时候。

一三年,外公把地里所有的粮食收回家,对前去帮忙的我妈说,你今天不要回去吧,在这里住一天。

我妈觉得奇怪,几十年了,外公第一次叫她留宿娘家,说,我要回去,家里有牲畜。

外公说,一个晚上饿不死,明天一早回去。

妈妈心里感觉不好,当天就没有回家。晚上,外公和她说,我一辈子就享了你的福,你十二岁开始做家里顶梁柱,到二十六岁出阁,一直为这个家当牛做马,出阁前一天还在干活,我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你。

我妈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在娘家可没少遭罪。

外公笑着说,你性子太烈,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所以你挨骂最多。话说回来,我对你两个孩子最好,就是想弥补你一些。

我妈说,这个确实,九个孙辈,你最爱我的两个,你一辈子不爱女孩,但最爱你外孙女(我)。

外公说,这个女子和你长得像,性子也像,看到她,就像看到你小时候。你小时候,我苛待你,后悔也没办法,就把她当你小时候来疼。

说着说着,就说到几个舅舅,外公哭,外婆也哭,妈妈陪着哭。

 

没几天,外公感冒了,躺在家里他说,我知道我过不去了,去年算命的说,我今年挺过去了,我就还能活十年。我感觉我挺不过去,今年的粮食我吃不到了。

两个舅妈和妈妈说,你别吓人了,感冒还能挺不过去?你又不是没感冒过。

他说,我自己知道,你们要不信我也莫得法。

家里人带他去医院,医生检查了说,没事,就普通感冒。当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还没到家,人就走了。那年,外公七十四岁,走完了他悲苦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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