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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第二十九章:有人反映你有贪污行为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一部,共计三十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全文发完需要三个月。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十九章:


有人反映你有贪污行为


厚坤回去没几天,蓝方辛就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急火攻心,动了胎气,怕要早产哩。

蓝方辛躁得很,心想右仁的大哥也是,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有右仁,一点儿忙帮不上,几个娃全扔给她,他哥的事也不管,避得远远的,叫她一个人跑前跑后,担惊受怕。这下好,早产了,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二十天。

娃生下了,是个女子,蓝方辛一下虚晃了,啥也不说了。七八个月的热盼突然间化成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她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张浸在冰水里的纸。

窗外飘着雪花。炉子蔫蔫的,没啥温度。大雁给蓝方辛拿了几个馍,放到炉子上。蓝方辛问:“说明原因了吗?”大雁点了一下头,给蓝方辛弄枕头。

大雁的态度让蓝方辛很恼火,已经几天了,她知道跟厚坤有关,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跟大雁谈,现在更没有了,她躁躁地说:“行了,回去。把梦梦管好。”

蓝方辛第二天就出院了——蓝方辛一点都不想回学校,想起学校她就愧得慌,羞得慌,她不想见那些老师,甚至不想看见学生,可不见是不可能的,她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再说,她有啥脸住院?她到前慈七八年了,那些医生、那些护士哪一个不知道她?蓝方辛骂自己:羞先人哩,别人说是男娃就是男娃,还酸儿辣女。你是党员,共产党员,唯物主义者,这迷信你也信!

蓝方辛开始写辞职报告。她不想干了,她不能干了,她没脸再干了。拖着四个娃,咋干哩?从丽娃到老四,她的日子多么艰难,没有人知道。丽娃放在杨家塬一年多了,她没回去过一回,一回都没回去过。甭说回去,她连想都顾不上想,老姨叫接娃,她没接,也没往心里去。根子哥的娃死了,根子哥也差点死了,她不知道,她啥都不知道……她把她的心掏空了,劲用干了,她连老姨、老姨家的日子都搭上了,她不想影响工作,她努力不影响工作,可是,一年半生了两个,不影响,谁信哩?蓝方辛恨恨地问自己:你信吗?!

蓝方辛的思想突然停住了,她想起右仁大哥。右仁大哥弄啥来了?自己怎么可以对他那么好!他是右仁的大哥,可他同时也是地主分子,你怎么就敢确定他此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要钱?蓝方辛啊蓝方辛,你的警惕性跑到哪去了?原则性跑到哪去了?这种事你也敢向组织隐瞒,这要万一出了事你担得起吗?你还说叫那赶快回去,省得叫人看见。啥意思?看见啥?看见地主分子到你这儿来了?看见你给地主分子买点心渣子,给地主分子拿钱?你是想包庇地主分子还是想替自己遮掩?蓝方辛啊蓝方辛,你看看你成了啥了?没完没了的事务把你的阶级觉悟磨得都快没了,你和地主分子划清界限,已经不是自觉的发自内心的,而是做给别人看的。

辞,必须辞。她这校长当到头了,她叫几个娃把她弄得昏头昏脑,工作受影响,这思想也都开始滑坡,她辜负了党的培养,她给党抹黑了,她有啥脸再当这校长。

蓝方辛心里难受,一边写一边哭,她把自己所有的问题都给组织坦白了,最后她说:我辞了职,我还是党员,我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工作,不辜负党的期望。最后一句蓝方辛没写,她把它改成了“请组织考验”。她已经辜负了党的信任和期望,她没脸写这样的话。

右仁回来了,蓝方辛又发了一通脾气。右仁不言传,等篮方辛脾气发完了,走过去,抚着蓝方辛说:“你不该辞了……”右仁话还没说完,蓝方辛就凶了:“你说得轻巧!这么多娃,咋工作哩?不嫌丢人?不怕人戳脊背?!”

右仁不躁,温和地说:“这么大的事,你最少等我回来,咱商量一下再说。”

蓝方辛把头扭到一边,不看右仁,说:“商量?有啥商量的?再商量四个娃在这儿……呜——”蓝方辛突然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当初只有大雁……我这是咋了?硬要把自己毁了……”

右仁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已经辞了,就不说了。咱当个普通群众,心里也轻松些。咱娃多,这是事实,你不是苟且的人,啥事都想拿满分,那咱就辞了。咱这是对党负责哩,辞就辞了,辞了咱心里坦然些。”

蓝方辛一肚子委屈,听右仁这么一说,也就算了。生不下男娃右仁比她还难受,右仁不说,是怕她着急。人都说男娃是根,是要传宗接代的。右仁心里的苦,不用说都知道。

蓝方辛想着,突然有了一丝柔情,伸手去摸右仁的脸,这一抬头,才发现右仁瘦得失了形,原本清瘦的脸更加棱骨嶙峋。

“你咋成这了?你这是咋了?咋弄的?”

右仁倒很开心,还有点得意,他握住蓝方辛的手,说:“情况好转了。”

“好转了?那你咋还瘦成这了?”蓝方辛又心疼又着急。

“你听我说嘛。”右仁制止了蓝方辛,说,“中央政策马上要调整了。龚县长说,'社会主义不是平均主义,共产主义也不是平均主义,困难时期应该鼓励大家节约,共同克服经济困难。你不准人家节约,还把人家节约的押在那儿不准人家吃,说等困难的时候吃,等浮肿了再吃。你的意思是好的,可早早吃了不浮肿不是更好吗?为啥一定要等到浮肿了才吃?’”

蓝方辛惊讶地看着右仁:“龚县长真是这么说的?”右仁很兴奋:“不但这么说,而且从这次会议开始,节约的就归己了。”蓝方辛明白了,她心疼地嗔怪右仁:“所以你就不吃了?!”右仁不说话,把五斤粮票递给蓝方辛。

蓝方辛再也说不出话了,五斤粮票!半个月的会,一天要省三两多才能省出这五斤粮票,右仁每天的定量也就七两。蓝方辛不敢往下想了,她深情地愧疚地看着右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来呢?”

右仁没说话,又从本子里拿出二两粮票给蓝方辛。蓝方辛刚要说话,右仁说:“不想那不高兴的事了。生都生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给你说,那二斤存留的粮也要返还了,听说今年过年还要供应……东西哩。”蓝方辛情绪陡然好转,高兴地问:“供应啥?”

“不知道,可能是豆子,也可能有肉,不知道。反正龚县长说了,城市人民的生活水平下降了,要想办法解决。解决市场问题,解决物价问题。雪儿,要是市场开放了,物价控制住了,咱就能给娃买些东西垫补了。”蓝方辛靠住右仁,百感交集:“右仁啊,听我说,别盼了。就这几个娃,好好过,好吗?”

右仁也很感慨:“不盼了,不盼了,到此为止。”右仁努力让自己振作一些,“一放假我就回杨家塬,把丽娃接来。咱全家好好过个团圆年。”

还有几天就放假了,蓝方辛把焕焕叫到房子,拿出她给焕焕做的棉袄叫焕焕试。

焕焕一边试一边高兴地说:“谢谢蓝校长,谢谢蓝校长。”

大雁把右仁给她买的铅笔给了焕焕一把,焕焕惊奇地看着大雁:“这么多?”蓝方辛说:“拿着,这是你赵……大雁她爸买的,拿着。”说着又把两个混面馍包了给焕焕,“这个你拿回去。回头叫积极大妈给你烤烤,好吃着哩。”焕焕抱着一堆东西,高兴地“哎”了一声。

蓝方辛说:“哦,我还有个事,你帮我给积极大妈说一……”

“哎!”

蓝方辛笑了:“我还没说完,你就'哎’,你知道我叫你给积极大妈说啥哩?”焕焕不好意思了,缩了脖子说:“不知道。”

蓝方辛说:“你给积极大妈说,叫她帮我找一个管娃的。”蓝方辛指了一下老四,“给这个。”焕焕兴冲冲地“哎”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焕焕给积极大姐一说,积极大姐就过来找蓝方辛了:“焕焕说找管娃的,我没弄懂。是不是焕焕说错了?”蓝方辛说:“没错,我就是想找个管娃的。”

“这么小的娃,你不找奶子能行?”

蓝方辛笑了一下:“困难时期,好奶子不好找。算了,找个人给管着,咱给娃买些炼乳啥就行了。”

积极大姐知道蓝方辛叫老三的事吓怕了,也不勉强,说:“也行。炼乳是好东西,就是贵。到时候再加些米汤、饭、菜啥的,只要精心,比那吊空奶还强。”

“这还早,你慢慢给咱留意。”蓝方辛说着,拿出十五块钱给积极大姐,“这是焕焕下学期的书费和学费。你来了,我就给你。”

“这么多?”

蓝方辛说:“这不是要过年了吗,你看着给娃买个啥。我出不去,就是能出去,还是忙,还得你跑。你拿着就是了。”积极大姐感叹地说:“哎呀,焕焕真是碰见好人了。那么多资助的都停了,你没停。你说你拖着几个娃,容易吗?不容易!我成天给焕焕说,你要不好好学习就对不起蓝校长了。”蓝方辛说:“说那弄啥?娃没达没妈,可怜兮兮。上一次你叫我停,我想了,停不成。咱应下这事了,咱咋停?资助困难学生,就是因为困难才资助哩,你困难,你就不管娃的困难了,那成啥了?停不成。”

积极大姐站起来,说:“蓝校长,你放心,我一定叫焕焕记住你和赵校长的好。”蓝方辛笑道:“记我啥好哩?要记党的好哩。党号召资助贫困学生,我不资助自然有别人资助,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积极大姐说:“你说得对着哩,这道理我自然懂。可我还是要给焕焕说,叫她记住你的好。那么多人都停了,你没停……”蓝方辛打断积极大姐,笑着说:“又说回去了。”积极大姐也笑了:“行,我走了。我还忙着哩,一天就是个忙。”

积极大姐刚走,王主任来了,县教育局的王主任。蓝方辛有些尴尬,她估计是为她辞职的事来的。

王主任笑着说:“气色还不错嘛!”蓝方辛脸红了,觉得王主任的话含着另外的味道。

王主任将手里的锦旗往桌子上一放,说:“我给你送锦旗来了,也不请坐?”

蓝方辛赶紧挪了一下椅子,让王主任坐。王主任说:“这一年你们学校的肚皮问题解决得不错,没有一例浮肿。全县十几所学校,没有几个呀。”

蓝方辛不好意思,说:“王主任,我已经打了辞职报告。”王主任笑道:“我知道,袁局长给我说了。这不是还没批嘛,没批我就得找你。”蓝方辛不说话了,这么尴尬的场面,说啥都不合适。她站起来,给王主任倒了一杯水。

王主任端起水杯,想了一下,说:“有个情况向你了解一下。”

王主任端着水杯,很随意的样子。蓝方辛一听了解情况,马上说:“啥情况?要不咱们到会议室去谈?”

王主任想了一下,说:“那倒不用。本来呢,不该这么急来找你,你这还没满月哩吧……”蓝方辛说:“没事,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主任笑了:“好,蓝方辛就是蓝方辛。那我就直奔主题了。”

王主任说得爽快,可要找个合适的开头却不那么容易。王主任说:“就是……”王主任停顿了一下,干脆直来直去,反正蓝方辛也不是那种掖着藏着遇事沉不住气的人,他说,“有人反映你有贪污行为。”

蓝方辛的头“轰”的一下,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她指着自己:“我?贪污?!”

王主任没说话,看着蓝方辛,笑呵呵的。

蓝方辛突然激动起来,她站起来,大声地说:“我向党保证,我以党性保证我没有过任何贪污行为,我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过!”蓝方辛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她的声音明显颤抖了。王主任站起来,给蓝方辛倒了一杯水,说:“别激动,喝口水。”

蓝方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端起王主任倒的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她说:“王主任,不是我不配合,我真的无从说起。”蓝方辛的情绪平和了一些,但声音还是抖抖的。王主任说:“是这,你先坐下,听我慢慢地说。”

蓝方辛把杯子放下,重新坐在椅子上。

王主任不笑了,认真地说:“就是,今年春上,你有没有给娃,给你娃往回拿过馍?”

“没有。”蓝方辛一口就否定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自组织上要求把供应粮全额定时吃到职工肚子以来,我从没有给娃省过一口馍,一口都没有。”

蓝方辛又有些激动,想给娃省馍却不能省,现在还莫名其妙被诬告贪污,蓝方辛又羞又恼,酸苦难耐,喉咙哽哽的。

王主任把这一句记下了。记完了,看着蓝方辛,问:“那你有没有在灶上私自领过馍和面?”

蓝方辛基本知道是咋回事了,都是那土面惹下的祸。这事有田师傅做证,她用不着怕。她很平静地说:“有过。”

“好,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王主任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好大量记录的淮备。

蓝方辛详详细细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她说她领那灰面,是为了弥补损失的那一点土面,她在替自己孩子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但是,她没有给其他老师说明情况,这是她的错,是她的虚荣心在作怪,是她对同志不信任的表现。为这事,她一直很内疚,但她绝没有贪污,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王主任被感动了,他觉得蓝方辛真的是一个自觉维护党的尊严的好同志、好党员。可是事情与蓝方辛的陈述还有出入,他不得不问。

“那梦梦怎么说你给过她馍,好多好多?”

“梦梦?好多好多?”

蓝方辛疑惑了,难道是孩子说谎吗?难道是反映的人在编造吗?可是,她不好说这话。她说:“不会,怎么会呢?梦梦马上放学了,我叫学生把梦梦叫来。”

蓝方辛已经站起来了,又觉得不妥,就说,“我找个学生给你叫一下,你到会议室去问吧。”

“行,那就这样。梦梦你不用管,我去叫。”王主任笑了一下,希望蓝方辛理解。

蓝方辛把王主任送到门口,说:“二年级甲班。”

“行,我知道了,你休息。回头需要,我再找你。”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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