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河豚嘟嘟嘴

汉娜阿伦特在二战后审判纳粹军官的时候提出了这个说法，平庸之恶或者恶的平庸性，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里，是这么表述的：她在艾希曼身上发现了一种平庸性。在她看来，艾希曼并不是戏剧和小说中那种复杂而有魅力的反派角色，他并不残暴，也不是恶魔。

但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浅薄，不是愚蠢，而是匪夷所思地、非常真实地丧失了思考能力。这就是艾希曼身上的平庸性，实质上是一种无思状态，就是不思考。

这才是平庸之恶，或者说恶的平庸性的独特之处。

当然这并不确切，肯定不确切，我只是想自负地说出不思考这种偏执的批判标准，却引用了一个对二战中普通纳粹人员的哲学批判，在朋友发来的视频里，尽管色调阴暗、情节扎心、结局发人深省，但依然不能作为一种对比的资料，历史无法对比，苦难的历史更是如此，正如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历史学家说的：无意义地对比历史就是遗忘历史。

有时候你发现了事情的本质，你知道你说出来的那一刻就会马上处在两头不是人的地步，尤其是在事情当中并没有人能够被确定一定是错误的情况下，这又是不能比较的另外一个原因——纳粹的恶是极端的恶，这点无人不认可。作为观看者的角色最好是沉默的，这是最完美的互动——一个表演结束，所有观众保持沉默，评论家也是，最低在表演结束后的一周内所有观众都必须沉默，一周以后，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最完美的互动要求表演必须在一周以后还没被人忘记，无论是哪一个细节——台词、剧本、演技、演员、配乐、主题，这很难，能让你记住一周以上的东西有什么，仔细想想。

朋友发来的视频里没有人做错，社会学有个最高效组织形式的概念，就是每个人各司其职，这样整体效率最大，视频里每个人“各司其职”，都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没有做错，这个没错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够站你面前指着鼻子说你做的不对。一般来说这样的社会是高效的，是近乎完美的，但是在朋友发来的视频里，结局却并不完美，即使它最后把主题盛好、端到观众面前，它的结局并不完美，甚至它距离要表达的主题也相去甚远，它最后的主题是“如果没有结婚意图，就不要打着恋爱的名义浪费彼此的青春”——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睡之前没点开看它，这个主题并不是主题，它只是视频的配对主题，与视频内容并不契合，视频内容与主题的不契合反倒成就了这个主题，颇有点金刚经的意思。

视频内容很常见，父母催婚，逼着男女双方相亲，刚开始男方殷勤热心，女方挑三拣四，希望嫁给“180总裁”，男方觉得聊不下去了，就删了微信，女方正想给闺蜜炫耀男方有多忠诚，发现微信被删，觉得丢了面子，带着自己家长就取找男方家长，男方家长火冒三丈，找到了跟朋友在街边烧烤喝啤酒的男方，然后男方把和女方的聊天记录给家长看，家长看完纷纷沉默，男方的朋友说出最后的台词，黑屏，主题语出现。

视频质量还好，色调阴暗昏沉，像贾樟柯的一部老电影，角色边缘模糊，主演在身边随处可见，话题老套，但是它并不简单，每个人都没做错——我们很难要求里边的人物去按照我们的小偏执去行动，每个人的行为都很难说——很难在现在这个语境下说存在什么问题，父母年纪逐渐增高，希望子女像其他的年轻人一样成家、有个小孩，他们并没考虑什么其他的事情，男方讨好地、殷勤地去以让女方尽量满意地方式追求女方，女方按照自己对这个事情的理解去放置自己的位置、作出反应、提出要求，我们是旁观的人，都说旁观者清，谁又能在其中找出具体的问题呢，这个故事里没有错误，没有好结局，没有美好的东西，甚至是瞬间美好的东西，比如花，比如笑，比如交流，一些在我们愚蠢的理想化的观念里，可以支撑某种感情蔓延或者联结的东西，大家都为的是一个好结果，但中间没有一个人有“我在往好结果走去”的中途幸福感，家长的气愤，男方的气愤，女方的气愤，一群气愤的人说他们正在奔向一个不知道被谁应许的好结局，这就是矛盾所在。有很多东西伪装成爱情或者爱情的样子出现，在这个视频里，这种伪装都没法见到。

所以我会想到平庸之恶，这是我的愚蠢自负，但我也只能想到这里，我也没办法提出解决办法，所以我选择不在深夜看它，选择在早晨看它，然后冷静地批判它，认清现实，保持距离，然后听一首美秀集团的《恋人》，跟朋友比谁更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