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夜风流，流浪歌手一去不回头》中那个随便的女人。
我小名叫兔子，家在湘南的一个小山村里，不通公路，不通电，村里来一个说普通话的客人，人们都觉得很稀奇，一个个对他笑脸相迎，仿佛那是来改变自己命运的贵人。
上初中的时候，我走出了小山村。学校在乡政府所在的墟镇上，一条乡村公路从学校边上穿过，每一辆过路的汽车，都掀起一阵灰尘，吓得鸡飞狗跳，也激起了我对远方的向往。
初二那一年，我在同学的一本杂志上看到，可以免费刊登交友信息，就给那家杂志社写了一封信。不久，我的交友信息登了出来，我因此交了全国各地的十多个笔友。那时候，没有QQ，没有微信，寻常人连电话都没有，交笔友是一件很时髦的事儿，收到远方朋友的来信，看对方说一些新鲜事儿，我很快乐。
班主任二十八九岁，对我一直非常关心，笔友写给我的信，每一封他都先看过了才给我，有一些笔友，字里行间流露出爱慕之意，让他很紧张，他就常常找我谈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我感动得流眼泪。老班就用手给我擦眼泪，擦着擦着，他就把我抱住了，抚摸我，亲我，说他就怕我上了别人的当。老班博学幽默，会体贴人，我来例假那几天，他会每天给我准备一碗红糖水，有一些学杂费，他也悄悄给我免了，我心中常常想，等我长大了，嫁一个老班这样的男人，应该很幸福。所以，老班对我那样时，虽然有点痛，我也没有拒绝。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老班又找我“谈心”时，给校长撞到了。
校长很生气，骂老班是畜生，打了他两个耳光，又报警把他抓了起来。
老班的父母来到我家，哭着求我爸我妈开恩，夸我是个漂亮懂事的孩子，还替老班承诺，等我长大了，要娶我。
我爸我妈收了老班父母的礼物和红包，又听说老班要娶我，心就软了下来，就让我和警察说，校长撞到的，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而且，是我主动的。
我一个月之前，刚过了14岁生日。老班第一次对我那个时，我还没满14岁，老班的行为，不论我是否愿意，都是强奸，至少要坐三年牢。因为我爸我妈开恩和我的配合，老班只判了一年徒刑，缓期两年执行。
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我主动的，让我丢尽了脸面，我没法再读书了。
我家姐弟四个，我老大，后面跟着一个妹妹，爸妈不甘心，到广东当了几年超生游击队，生了两个弟弟回来，罚款罚得我们家山穷水尽，所以，爸妈收到老班家的礼物和红包，也乐意“开恩”，见我无心读书，就说“你实在不想读，就去广东打工吧”。因为我不到打工的年龄，我爸就去借了我表姐的身份证给我。表姐17岁，我经历过那些事儿，看起来也像十七八岁的人了。
我爸我妈本就重男轻女，只望我两个弟弟成龙，对我和妹妹懒得费神，我还做下丑事来，他们越发不待见我，巴不得我死到广东去。我受够了人们看我的眼光，也想远远地躲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就跟着邻村的大哥哥大姐姐，上了开往广东的长途汽车。
2
来到广东东莞，长了见识，我才知道，老班是一个怎样恶心的人，又是怎样害惨了我。
但我没有郁闷，也没有怨恨，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只想努力活出个人样来，让伤害我的人、忽视我的人看一看，我是左右打不死的小强。
我做过饭馆服务员、塑料花厂插件工、制衣厂车工等等，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两年，每一个工作我都做得很卖力，只怕客人不满意，老板不高兴，但我一直没能迎来野百合的春天，只是一个普通打工妹。
在制衣厂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好朋友，来自江西瑞金的文英。瑞金是革命老区，当年中国最开放的地区，文英却特别保守，在宿舍里，她换里衣也是躲在被窝里换，不让任何人看见。文英比我大一岁，身份证上，我比她大一岁，她就叫我姐姐，我也不说明，由她叫。
一个月圆之夜，厂里不加班，我和文英沿着河堤散步。
凉风习习，一路蛙鼓虫鸣，还有野花飘香，就像走在家乡的田野上，我和文英走着说着，笑着唱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芭蕉林里钻出三个坏小子，坏笑着拦住了我们。
这儿离最近的灯光也有一两里地，喊也没人听得见。我拉着文英要往回走，一个坏小子拽住了文英，说：“妹妹莫着急，陪哥哥晒会儿月亮。”
文英骂道：“流氓！”
另一个坏小子用手指掂起文英的下巴，淫笑道：“妹妹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流氓的呢，你知道流氓是干什么的吗？”
文英尖叫一声，躲到我身后来。
人们叫我兔子，因为我跑得快，如果我拔腿就跑，三个坏小子一定追不上我。可是，我跑了，文英跑不了，会很惨。她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姐姐不能丢下妹妹自个儿逃跑。
我掏出钱包，说：“各位大哥，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我这儿有两百块钱，请各位大哥拿去喝茶，算是赔礼。”
为首的坏小子手里拿着刀子，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他接过钱包看了看，说：“我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妹妹，身上只有两百块钱。”说着就在我身上东摸西摸。
我知道坏了，怕得直哆嗦，却还是想尽力保护文英，她还是处女，我怕她受伤，更怕她想不开，就说：“大哥你可以欺负我，但千万不要动我妹妹，不然，我和你拼个鱼死网破，死也要咬你一口。”
歹徒用刀子挑开我的衣服扣子，边挑边说：“好，我喜欢仗义的小姐姐，讲道理的小姐姐。”
文英紧抠着我的手，哭道：“姐姐，不要，姐姐，不要。”
歹徒说：“妹妹莫着急哈，先大后小，我陪完姐姐再来陪你。”
这话吓着文英了，她放开我的手，掉头就跑。
两个歹徒前后拦截，文英眼看跑不掉，竟一头跳进河里。
我吓坏了，哭喊道：“她不会游泳，快救人啊！快救人啊！”
三个歹徒也吓坏了，他们只想劫财劫色，并不想要人命，不知道他们是不会游泳，还是怕救上人来也脱不了干系，眼看有人朝这边跑来，他们扔下我的钱包，钻进香蕉林跑掉了。
我会游泳，水平太一般，求歹徒救人不成，我自己跳下河去，在河里摸过来摸过去，也没有摸到文英。
闻声赶来的联防队员和好心人，纷纷下河打捞，还是没能救文英一命。
第二天早上，在下游三公里处的河湾里，一个晨运的老伯发现了文英的遗体。
我永远记得那日子，1992年，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警察一直没有抓到那三个坏家伙，有人说，我们撞到的或许是鬼。
我很清楚，我们撞到的是人不是鬼，但要文英命的，的确是鬼，毒害中国女性几千年的贞节鬼。历朝历代留下的贞节牌坊，是世界上最可怕可恶的鬼，常被人唾弃，却一直阴魂不散。每次看到遭遇强暴或避免强暴而跳楼的姐妹被人誉为烈女，我就忍不住想骂人，烈你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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