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刚参加工作时在派出所。
那天，正好我值班，接到指挥中心派警，说辖区有人自杀。
我马上赶到某小区13楼的居民家中，大门是敞开着的，里面还传来争吵声。
刚走到门口，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因为门口沥沥拉拉的都是血迹，一直延伸到厅里。
2
报警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见我进来，着急忙慌地迎过来。
大厅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个年轻女子，披肩卷发，左手手腕缠着纱布，见有动静，右手的水果刀又举到了自己的脖子处。
老太太絮絮叨叨了一阵，我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沙发上坐着的年轻女子叫乔娜，是她儿子李刚的女朋友，外地的，之前来过她家，老太太认识她。只不过后来老太太听他儿子说俩人分手了。
老太太说一个小时前，她听见砰砰的敲门声，从猫眼一看，是乔娜。
“李刚哪？我找李刚。”语气急躁而冲动。
老太太一看来者不善，没敢马上开门，“李刚没在家。”
乔娜不信，非要进门查看，老太太硬是不开门，俩人争执不下。
这时，乔娜从挎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直接在自己左手腕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喷了出来。
老太太一看，乖乖，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赶紧开门让她进来，找来纱布给她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报了警。
女子晃着手里的刀，插话说，“你让李刚来，我今天必须跟他说清楚，不然，我就死在这儿。”
2
当时，我刚参加工作，思路比较狭窄，方法不多。
我看乔娜情绪比较激动，根本不敢让李刚来，害怕俩人现场争执起来，乔娜真拿刀划向自己的脖子。
并且当时我只带了一个辅警过去，我怕控制不住局面。
于是只好自己劝，我说得口干舌燥，乔娜理都不理。
从头到尾就一句话，见李刚。
见不到李刚就死在那儿。
3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出警是有时间要求的，案事件办理过程要随时汇报进度的。这时，指挥中心的电话进来了，催问处理的怎么样了。
我说，现场情况不乐观，当事人情绪比较激动，只能“以拖代办”，等当事人情绪平复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指挥中心听了，提示说，让你们领导赶快去现场，这么复杂的情况，你一个人怎么处理的了。
我只忙着劝解乔娜了，把这茬给忘了，马上电话给所领导汇报，请求支援。
不一会，我们政委就赶到了现场。
指挥中心不知道，我们政委也是个生瓜蛋子，是个刚提拔的年轻干部，原来一直在机关工作，这种场面也没见过多少。
他到了现场也是束手无策。
乔娜一点也不领情。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再次向派出所请求支援。
4
十几分钟后，进来一个满头白发，腆着大肚子的老民警。
大家不要小看这人，他虽然无权无位，但被尊称为派出所“三老”之一，就擅长处理社区里邻里纠纷、夫妻感情矛盾等等鸡毛蒜皮的事。
因为姓乔，大家平常都叫他“乔老爷”。
真是无巧不成书，又来了一个姓乔的。
乔老进屋，谁也不看，一屁股坐在乔娜旁边的沙发上，大手一挥，吆喝道，给我倒点水，块渴死我了。
边喝水，边跟乔娜侃了起来。
“闺女啊，你伤的这么重啊！哎吆，疼死我了！
“闺女啊，我最看不得你这样，你放心，你有啥委屈就跟我说，我给你做主，我给你出气！
……”
乔老的一通海聊很快见效。乔娜不再像原来那样抵触，开始和他交流起来，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乔娜也是个苦孩子，从小父母离异，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爷爷跟乔老一样，也是满头白发。
看见乔老，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再加上都姓乔，俩人关系又近了一层。
她一边一条一条跟乔老罗列李刚的不是，一边眼泪哗哗地往下滚。
5
乔老听到动情处，突然把茶杯往茶几上一墩，咣当一声，把整个屋子震得鸦雀无声，连乔娜都不哭了，瞪着俩带泪的眼直勾勾地看他。
他接着大声嚷嚷，这小子，太混蛋了，忒不是东西了，他不来怎么行？他必须得马上过来！
然后指着老太太说，给李刚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往乔娜跟前挪了挪。俩人已经凑得很近了。
老太太没辙，只好磨磨蹭蹭地拨通了李刚的电话，“儿子，赶快过来吧，人家警察让你过的！”
“你放心，闺女，我今天一定要给你出气。”
乔老顺手从茶几上餐巾纸盒里拽了一张纸，给乔娜递了过去。
就在乔娜犹豫用哪只手接的过程中，乔老已经顺势抓住了乔娜手里的水果刀。
乔娜一激灵，反应过来，俩人就互相拼命夺刀。
6
其实，在乔老往乔娜身边凑的时候，我就有判断，他可能要行动。于是紧绷神经，也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在他们俩你争我夺的过程中，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水果刀提溜了出来。
水果刀上有血！
原来，乔老伸手夺刀的时候有偏差，两个手指攥在了刀刃上，划伤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
我们把乔娜和随后赶到的李刚都带回了派出所。
7
在派出所，我们了解到，俩人都是干医疗器械销售的，这个行当利润高，所以俩人都不缺钱。
世人都想要钱，其实，钱就是个工具，既能为善，也能作恶。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其实女人也一样。更何况，有时候，他们都需要坏一点才能搞到更多的钱。
因为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缺钱，又带来一个副产品：男女关系也很乱，很复杂。男的女的都是三天两头换人。
他们俩人在一次业务聚会上认识，慢慢接触多了，就搞在一起了。
一开始，还仅仅是业务往来，可随着交往的深入，俩人对上眼了。
李刚还带乔娜回过家，见过老人。
本来吧，照这样发展下去，应该是好事。
最起码乔娜是这样认为。
她说，自己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厌倦了那种花天酒地，为了一单业务往死里喝的日子。
并且他确实看上李刚了，不想换了。
可李刚竟然不想跟她继续下去了，她接受不了。
于是坐飞机从江西宜春赶到天津，想当面问个明白。
她说，李刚没有资格嫌弃她。我是被很多男人睡了，可你李刚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也睡了很多女的么？
咱们俩半斤八两，就和就和就完了。
矛盾就在这儿，李刚不想就和她。
原因也很简单，乔娜因为堕胎次数太多，生不了孩子了。
而李刚想要孩子。
8
听了他们的讲述。
我和同事们也只有一声叹息。
作为成年人，路都是自己走的。
乔娜想“改邪归正”，专心爱一个人，过平常人的生活，我们举双手支持。
可我们也没有权力要求李刚爱他、娶她。
最后，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把乔娜在派出所里安顿下来，联系江西警方，让她爷爷奶奶把她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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