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什么叫做思想？

       什么叫做思想？《大智度论》说：“人心可分两种：一是念念生灭心，一是次第相续心。”“念念生灭心”，忽起忽落，前念后念，不相照应。譬如雨点，点滴下落，各不相顾。“次第相续心”，则前后连贯，因甲及乙。譬如河水，后波追逐前波，便成川流。所谓“思想”，即指次第相续心而言。一个人为了考虑一件事，每每会想到几分钟、几点钟、几天、几个月，次第相续下去。这就是思想。

        若论思想家，往往碰到一个问题，钉在心上舍不掉，有的可以继续到几年、几十年，才能解决。
　　思想进行有两个方式。一则譬如人体循环器官内的血，由大血管输送到小血管，又送到神经末梢，遍及全身。此犹思想家由一问题的大处想到此问题的小处，面面周到，无微不至。这是一个方式。另一方式，则如沟渠池港的水流，汇到长江大河，再由江河汇流达海。此犹思想家由一小问题逐次推想到大的问题上去。这是又一个方式。这叫做“思想的体系”，这是要解决一个问题一定有的次序。
　　有些问题，一个人不能解决，须待于多数人之共同研究，其间各人的思路不同，这便成功了思想上的“派别”。问题的方面既多，又非一时所能解决，每每延续到几代，几十百千代，才能解决此一问题，次第相续，遂造成了“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