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针对肝脏的健康防癌体检套餐的价格超过1500元，这与一套基础的全身检查套餐价钱相当，而前者的检查项目除了癌抗原2项、全身热成像和肝功项目稍多外，后者几乎可以完全包括前者的体检项目。
“一般人们大多会选择全身体检项目，这些常规项目里面也能反映出机体的一些癌症病变，很少有人会单纯选择防癌体检套餐。”民众体检中心首席健康咨询专家，中日友好医院原教授李广仁告诉《科学新闻》。
除休息日外，民众体检中心通常会接待200～300名体检者，这些人大多是来接受常规体检的，而且以单位组织形式前来体检者居多。一般常规项目，除了血常规、尿常规，也会进行B超、X光片等项目检查。民众体检中心相关负责人表示，虽然B超等仪器检查能够发现癌症病变，但是，这时的癌症大多已经成型，不一定是早期病症。而且，普通血常规也并不一定覆盖所有肿瘤标志物，许多肿瘤标志物检测属于血液检测中的特殊项，通常需要受检者自行选择。当然，价钱也比一般常规血液检查要昂贵，个人体检者有时可能会选择，但是单位体检一般有规定的价位标准，因此鲜有涉及。
这里，常常被人们忽略的防癌体检项目就是早期癌症筛查，而且人们也常常陷入普通体检可以取代癌症筛查的误区。
癌症筛查并非常规体检
早在50多年前，癌症筛查诞生伊始就受到欧美各国的普遍重视。几十年来，癌症筛查被视为是使人们得以逃脱癌症这种致命疾病袭击的一种最有效，甚至是唯一的措施。它在欧美备受追捧，也是目前仍在被普遍使用的癌症早期诊断手段。
最初的癌症筛查主要集中于对宫颈癌的早期检查。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筛查领域不断扩大，目前，已有10余种癌症被列为筛查对象。血液检查指标，B超、X光、肛门直肠指检、妇科体检中的巴氏涂片、乳腺钼钯摄片、胃镜和肠镜等都是常用的癌症筛查方法。
但是，很多人将癌症筛查与常规体检混为一谈，其实这两者并不相同。普通体检并不能十分准确地发现早期癌症或是癌前病变的性状，换句话说，常规检查并不是衡量健康与否的唯一标准。
“由于宣传和健康教育的滞后，目前中国很多民众对于癌症筛查并不了解，也不关注，只有当体检项目出现问题时才会向医生做相关咨询。”李广仁说。因此，癌症筛查在中国并不普及。在诸如北京肿瘤医院这样的大型专科医院里，癌症筛查属于特色体检项目，该院相关人员告诉《科学新闻》，只有每年春天和秋天才会进行针对癌症的筛查体检。
这与美国人对癌症筛查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达特茅斯医学院临床医学评估中心Lisa M. Schwartz领导的一次调查报告指出，87%的受访者认为癌症筛查对于帮助人们远离癌症、拯救生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73%的人表示愿意花费1000美元进行全身计算机层析成像分析（简称CT，CT能探测出人体组织密度变化，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讲，能较早地发现疾患）。
而如此高昂的检查费用也使很多中国民众望而却步。民众体检中心负责人提到，由于癌症筛查的特殊性，所用仪器设备和试剂价位较高，以及相比较其他健康检查手段，癌症筛查普及率较低，难以大规模推广，因此成本居高不下。
那么，面对种类繁多的身体检查，到底什么才是专业的癌症筛查？
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防癌科主任徐志坚指出，专业癌症筛查方案应由癌症专科医师制定，为受检者提供肺癌、乳腺癌、肝癌、消化系统癌症等常见癌症的风险评估，癌前病变或疾病检测，生物致癌因素检测，防癌体检，健康改善建议和跟踪随访等一系列全面的筛查方案。
癌症筛查的手段多种多样，其中，针对肿瘤标志物检测的血液检查是诊断早期癌症的重要手段之一。
实际上，当机体内部出现癌症或是癌前病变时，会释放出微量代谢产物，这就是肿瘤标志物。它可用于癌症的诊断、预后和疗效观察。北京海淀医院肿瘤科主任李定纲指出，这样从理论上讲所有癌症都有可能通过早期筛查得到诊断。
以甲胎蛋白（AFP）为例，AFP是早期诊断原发性肝癌最敏感、最特异的指标，适用于大规模普查。如果成人血AFP值升高，则表示有患肝癌的可能。
但是，癌症是多方面作用的产物，并非单一指标就能够全面反映出癌症表征。
癌症筛查“双刃剑”
大部分选择肿瘤标志物检测的体检者认为，通过肿瘤标志物检测就可以直接查出癌症。但是，实际上至今还未发现理想的、具有100％灵敏度和100％特异性的肿瘤标志物，因为肿瘤标志物不仅在机体发生癌变时产生，在正常的和良性情况下也有不同程度表达。
李广仁指出，各种肿瘤标志物仅仅只能作为辅助诊断的指标之一，癌症的诊断不能单独依靠肿瘤标志物的检查，而是要考虑各项综合因素。很多特异性较强的癌症，可以通过肿瘤标志物检测出来，但是一些特异性不强的癌症，如肺癌、胃癌，肿瘤标志物检测法有时就不太准确。“尤其是肺癌，单凭X光检查并不准确。肺部肿瘤筛查，还得依靠CT、核磁共振等检查手段。”李广仁说。
另外，对于有症状的人或有癌症风险的人群，肿瘤标志物作为普查和健康查体的指标有一定参考价值，而对于无症状人群，由于多数肿瘤标志物的特异性和敏感性低，将其作为普查指标的意义并不大。倘若用癌症专一性标志物来做癌症筛查，就像大海捞针，结果并不准确，而且费用极大。在肿瘤标志物检测中还时常出现假阳性和假阴性的问题。
Schwartz发表的调查报告指出，至少38%的受访者有一次癌症筛查结果呈现假阳性的经验，还有56%的受访者甚至愿意为结果为“假性癌症”的癌症筛查买单。“假性癌症”pseudo disease是指某些癌症细胞的生长十分缓慢，即使不进行治疗也不会对人体构成危害。而对于“假性癌症”的治疗往往容易引发过度治疗的问题。
“假阳性结果和可能出现的过度诊治并没有消除美国民众对于癌症筛查的热衷，虽然这一热衷还可能为诸如全身计算机层析成像扫描等早产技术提供扩散环境，将大众置于过度检测和过度治疗的风险之中。” Schwartz提到。
另外，癌症筛查对于癌症治疗的有效性也遭到了质疑。3月份《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发表相关研究指出：美国前列腺、肺、结直肠和卵巢癌症筛查试验显示，前列腺特异性抗原（PSA）检测联合直肠指诊（DRE）并未降低前列腺癌死亡率。
美国越来越多的专家认为，癌症筛查是把双刃剑，其成本和风险远远高于传统诊断手段。但是，美国癌症学会首席干事奥蒂斯·布劳利博士提出：“若不再使用癌症筛检的办法，我们如何去发现癌症？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更准确地发现癌症，并且降低癌症死亡率。”在没有更好、更有效的技术取代癌症筛查在癌症早期诊断的地位时，医生在提议或进行癌症筛查时，应当慎之又慎，努力找到癌症筛查的平衡点。
由于医学科技的迅速发展，癌症筛查方法在变得日益精确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昂贵。因此，专业医生应根据受检者自身的流行病学因素，经济承受力和其他相关因素，综合各类癌症筛查方法的特异性和准确性，制定出针对受检者个人特性的癌症筛查方案。尤其应当重视对恶性肿瘤以及特殊人群的筛查。
无论如何，癌症若能在早期得以确诊，对癌症的治疗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癌症治疗应及早
国际抗癌联盟(UICC)1981年就明确指出：通过积极预防，可以免除三分之一潜在癌症患者得癌症；还有三分之一的癌症患者可以通过早期诊断、早期治疗而得到治愈；另外三分之一经积极治疗后可能达到改善生存质量，延长生存期的效果。
“癌症从基因突变到失控形成肿瘤、出现临床症状一般有较长的演变过程，通过早期癌症筛查可使这部分临床前期的癌症病人较早得到确诊。”北京海淀医院肿瘤科主任李定纲教授提到，早期发现、早期诊断、早期治疗的“三早”病人，其治疗效果能远远高于晚期病人，甚至可以治愈。
日本是胃癌大国，胃癌发病率世界第一，但其人口平均寿命也是世界第一，这正是由于日本注重进行早期癌症检测。李定纲提到，很多四十岁以上的日本人每半年就查一次胃镜，早期胃癌发现率便随之提高，经过手术或者放化疗治疗，日本胃癌患者的五年生存率一直居世界之首，这也很好地佐证了癌症治疗应当以“三早”为好。
事实上，很多国家将内镜纳入标准体检套餐，而胃镜、肠镜检查有些痛苦，也吓退了不少普通体检者。作为健康咨询专家的李广仁就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据前来检查者的情况，他会建议体检者去做胃镜等内镜的检查，而一些没有症状的人就常以太痛苦等理由拒绝他的建议。
而“事实上，对于癌症治疗，早期筛查只是二级预防，一级预防是病因预防，包括免疫预防接种。”李定纲说，临床医生既要有医病的仁术，更应具备预防为先的上医理念。
病因预防，是针对致病因素的预防措施，包括针对环境的措施和机体的措施。这一阶段疾病并未发生，但某些危险因素已经存在，如病原体的感染、精神过度紧张、营养不良、平素缺乏锻炼、家庭因素等，这些都会提高疾病发生的危险性。此阶段可称为易感染期,但是可以通过外界干预加以逆转。
以肝癌预防为例。李定纲指出，20世纪70 年代中国结合国情提出“改水、防霉、防肝炎”的肝癌一级预防七字方针，至今仍有积极意义。实际上，世界范围内，接种乙型肝炎疫苗是预防肝癌的主要措施之一，经乙型肝炎疫苗接种的人群，其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的携带率仅为1%～2%。
“人类现在所面临的疾病，当找到了一个免疫手段的时候，这种疾病将逐渐告别人类，最终癌症的治愈要靠免疫。”李定纲说。
来自加拿大、美国和卢森堡的三名科学家因在免疫系统研究领域的贡献分享了2011年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卡罗琳医学院表示，这三位科学家发现了免疫系统激活的关键原理，这使人们对人体免疫系统的认识有了革命性的改变。无论是研发针对传染病的“治疗性疫苗”，还是开发对抗癌症的新方法，都有重要的意义。
除了免疫外，癌症预防是一个系统工程，环境污染、食品安全、生活习惯甚至遗传基因等众多因素，都会导致癌症的发生。
要真正降低癌症风险，必须提高中国民众的癌症防护和检查意识。在中国，很多癌症患者确诊时就已经是中晚期，这与一般民众对于癌症早期检查方面的认识不足、对于癌症防治方面的警惕性较低有很大关系，李定纲表示。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中国癌症死亡率居高不下。
无论癌症筛查本身利弊如何，癌症筛查的普及、认识问题可以说是中国健康意识、宣传以及教育薄弱的一个缩影。公民健康意识的缺失是提升中国整体国民素质的一大障碍。
李定纲指出，政府应当出资，加强对于全民健康教育的投入，建立全民健康档案数据库。而且，目前民众健康意识的城乡差距十分明显，提高农村人口的健康认识水平是亟待政府解决的大工程。■
《科学新闻》 (科学新闻2011年第12期 学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