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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陈小艳: 难忘“双抢”岁月

 

昨天回娘家,看到14岁的外甥女总躺在床上,对着风扇看手机,想劝她放下手机,休息眼睛,找点家务活儿做,哪怕四处活动一下也好。她说,太阳这么大,这么热,去哪活动?

想想我这个年纪,这个时候,天天忙着搞“双抢”呢,天天打仗一样,哪有现在的小孩这么享福?父亲说:“有什么法子呢,那时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母亲说:“在这么大的太阳下双抢,也过来了,也没觉得多艰难,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姐姐说:“我看,有双抢还好,让孩子受点苦,现在的孩子天天玩手机,看着真烦人。”一家人的话题都说起了当年的“双抢”……

我于1975年出生在湖南耒阳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的家乡是丘陵地形,山不算高,地势比较开阔,农田的面积较多,水利资源也好,从八十年代分田到户,到九十年代水稻都是种双季稻,先把早稻收了,再马上插下晚稻,8月1日建军节完成。种两季水稻,解决13亿人的吃饭问题,得感谢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

我家有爷爷、奶奶、父母、姐、弟、我一共7口人,分得5亩多田,大小有4丘。记忆中,从初中开始,我算半个“劳力”了,初中三年、中专四年、参加工作的头几年,算起来十多年我都参与了“双抢”。

每年7月初放暑假,早上6点,父亲喊我们起床,双抢前的热身:孩子们摘黄花菜、捡绿豆、豇豆、摘辣椒、豆角,打猪草、煮猪食、挑水、洗衣服……父母去田边扯大豆、挑粪、赶圩卖小菜、管理秧苗……“一个原则,人人不能闲着。重苦力活是父亲,累活母亲也要上阵,弟弟还小,我们家劳动力算薄弱的,姐姐自然也要承担些苦力活。

七月中旬,双抢正式开始,先说说收稻谷。父亲播种时会计划,让面积小的田稻谷先熟,先收割。这一天的中心任务是收稻谷,其它活儿先放一放。天蒙蒙亮,留一个在家搞后勤,其他四口人先去把稻谷割了,才能吃早饭。早上必须吃饭,“要想吃得好,辣椒抖口老”,我从菜园拔七八个口老,姐姐在炭火上烤二十来个紫色的辣椒,加盐巴,用“焦巴碗”抖碎,再放一把咸豆角,一坨猪油,“豆油”、味精,就这一个菜,父亲可以吃三大碗饭,再喝两碗粥。因为接下来要下苦力的。父母两个人抬着笨重的收割机,我和姐姐挑着箩筐,“撮箕”,“二耙子”,弟弟提着水壶,带一些香瓜、饼等吃的,一家人向稻田“进军”。顶着烈日,父母拼命地踩着打谷机,噪音轰隆,汗水直流,谁也不言语,父亲肩上挂着毛巾,专门用来擦汗。我和弟弟在旁边给父母递水稻,姐把打谷机里的稻杆清理掉,把谷子盛箩筐里,打完了“一坨稻谷”,我们五人齐心协力把稻谷机往前面推,弟弟不时数一下还剩多少坨,盼望早一点收工,箩筐都满了,打谷子就得停下来,把这几担毛稻谷送家里的禾坪上去赶太阳晒。父亲挑得满满一大箩筐,我最多只能挑六十来斤,人已经累了两三个小时,精疲力尽,汗出了几斤重了,女孩肩上承受不住稻谷的重量了。但看到父母挑一担满满的,我使出洪荒之力,走一阵停一会,踉踉跄跄,咬牙坚持,这块田离家也有两里路,好不容易把稻谷送到禾坪,真的虚脱啦,喝上两碗稀饭,休息一刻,接着上阵,用父亲的话说,加把劲,早上还是凉快些,有风,要把所有稻谷收割好才能吃中饭。

我家有一丘全村最大的田,有2.8亩,在两里多开外的马路对面。这丘田“双抢”,真是个大工程,父亲会请几个“劳力”,有小姑父一家子,关系铁的邻居也会来帮忙。这一天真是“堡垒战”,面积大,毛稻谷要割3000多斤,要连续奋战两三天,劳动强度可想而知。后来有了拖拉机,谷子用拖拉机直接拉倒家门口。再后来,又有了电动打谷机,不用脚踩,劳动强度少了,十多个人一天能搞掂。

我和姐是女孩,有时遇到生理期,肚子疼痛,不方便下田干活,母亲安排我“搞后勤”。母亲自己是全年无休的,她常说,新中国妇女得解放,撑起半边天,是妇女肩上磨出茧,牺牲半条命换来的。生理期没有下地干活,双抢的时候,家务活也安排得满满的。到一里路开外的井里挑几担水、到小溪里洗两篮子汗馊味的衣服,准备八头肥猪猪食。十多个人的饭菜要做。我们这里吃“捞饭”,清早烧一大锅水,煮七八斤米,煮到七成熟捞出来,熬粥。饭等到中午11点再用柴火蒸一个多小时。双抢伙食好,父亲会提前买好“荤菜”。妈妈把红烧肉做好(有时候里面放煎豆腐,蒸饭的时候放在蒸笼下面蒸)草鱼炸好,杀一只鸡。草鱼炒咸豆角、红烧茄子、红烧冬瓜、丝瓜黄花菜汤、空心菜、豆角、炒鸡肉、煎坛子里咸蛋……我读初中的时候就能做十来个菜,味道好不好不要紧,你放心都吃得完,重体力的劳动后,吃嘛嘛香,父亲干一阵活回家,喝一碗米糟酒,一天要吃五六次,也要吃菜,他说“打口干”,父亲就像一头憋足了劲的老黄牛,不时也要给自己加劲!

吃完中饭,大伙可以休息一阵,父亲一着藤椅,就会鼾声四起。我们母女三人,要去晒谷,自家的禾坪不够大,还要晒到别人家的禾坪上,戴着草帽,顶着烈日,把稻谷用梳耙梳来梳去,隔一个小时又要变换“列队”。最怕的就是太阳突然“变脸”,长期以来,也会观天象了,看到“观音岩”那边,天黑了,乌云密布,全家总动员赶快收稻谷,雨说来就来,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其它方向云黑了,一时半会也不会下雨,虚张声势的。要是稻谷淋了雨,很麻烦的,米会碎不好吃了。把淋过雨的谷子再晒干了送政府,好的留着自己吃,很多农户都是这么做的。现在想想,那时思想觉悟有待提高,但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收了谷子,就要“抢”时间插秧了。插得早一点,晚稻产量高。我家这块2.8亩的田,是全村有名的“漏丘”,水放满了,很容易漏掉,田底下是不是有很多窟窿呢?这个“看水”的任务总是落在我头上,水路遥远,我沿路来回奔波,用水旺季,家家户户都有田,等着水耕田,一路一个岔口分下来,我家2.8亩的漏丘处在末端。要是碰到旱年,小溪里的水就少,以前的渠道不像现在全是水泥的,沿路、沿路就少了很多,差不多每一年,难免因为和别人争水发生口角,心里委屈着急,但父命难违,有的时候真的苦不堪言,甚至痛不欲生。我后来也问过父亲,为什么这个活总爱派给我?也许小时候,我是个男孩子性格,村里人称小辣椒,胆儿大,责任心强,任务完成好些。很多年过去了,我都会记得一件事,那一天我躲在楼上看书,看得入迷了,全然忘了“看水”的事,父亲回家气汹汹的,你这个大白天不干活,在楼上干嘛,看书?没有水耕田,插不上晚稻,我看你的书莫读了。父亲嗓门好大,偷懒被逮着了,心酸得掉眼泪。后来去长沙读书了,有时偷偷躲楼上复习功课,做微积分题,准备大专自考,回书信,临摹自己喜欢的男孩的信,父亲的嗓门倒不大了,那是我暑假很惬意的时光……

九十年代初,机械化多了,很少的人家还会用牛。但耕田时我们要把禾蔸佬踩进去,父亲把田垄整好,田背上的草清楚干净。还要打氮肥、尿素肥。插秧我一直不太会,最多只是和弟弟丈量尺寸,“张绳”。扯秧是我的强项,晚稻秧好扯,长而结实,用稻草扎就可以。母亲教会我一种技巧,右手扯一把秧,把泥巴洗干净,抽一根稻草,一挽一挽,左手指一抵住稻草,右手一抽就紧了!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这样效率大大提高,大人们都在争分夺秒插,挑秧满田撒的任务就是我和弟弟。在水田里最怕的是“蚂蟥”,脚浸在水里,不知什么时候它吸了你的血,如果蚂蟥浑圆,血吸得满满的,从腿上掐住它,我狠狠地踩死。记得那时大人讲个故事,吓唬我们小孩。据说有个孩子,在小溪里洗头,一条马死虫从耳朵钻进去脑袋里了。慢慢地,慢慢地,小孩总喊头疼,不愿意干活,他父亲生气一掌打下去,脑袋掉下来,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蟥……这个故事吓得我对蚂蟥恐惧了。小姑父一家帮我家双抢,我们自然也要去他家“还工”的。小姑父在扶冲村,有的田面积很小,一垅田有十多丘,最小的可能只够差二十来株稻谷,十多丘也只算两分田,他们这儿说的产量高,全是因为面积足。那儿的蚂蟥特别多,有一次我发现一只紧紧地吸附在我的腿上,很难扯下来,血流不止,一个妇女走过来,她大惊失色地对我说:“哎呦,这血止不住啊,是不是有一条很小的钻进去啦”,我当时吓哭了,很多年后我做噩梦,梦见自己腿的一拍就断了,里面的蚂蟥到处爬……

应该是1994年,政府计划在我们导子镇种烤烟了,增加农民收入。种烤烟程序繁多,更辛苦啦。我家那丘2.8亩的田,就种了烤烟,六月底就开始烤烟,一直持续到七月中旬。有一天凌晨4点多,我们就去田里打烟业,赶着有露水烟叶好,早上凉快些。我记得穿着套鞋,在田间走来走去,有不少杂草,我心里害怕会不会有蛇啊?说什么真来什么,感觉凉丝丝的,一条长长的带子从腿上划过,我吓得拔腿就跑,有蛇啊,有蛇啊,尖叫着……天还没大亮,视力不好,没看清,但真的有蛇啊。父亲说,不要大惊小怪,经常会遇到的,为什么让你们穿套鞋呢?记得小姨下田干活,被蛇咬得腿肿的很大,疼痛难忍,不及时治疗还有生命危险。我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怕蛇我是克服不了的,想想都后背发凉。

那一年,父亲种烤烟没掌握技术,别人家的烟是黄色的,我家的绝大多数是黑色的,累得要死要活,没卖个好价钱。弟弟中考差几分,只能上“委培”,需要一次性缴纳7000元钱,父亲卖了家里的八头肥猪、鸡、烤烟、谷子、黄豆、黄花菜……能卖的都卖了,学费还差一截,想到了家里盖房的一窑砖,问二姑父能卖吗?二姑父说,卖!别人卖房子都要卖,你卖砖怕什么,孩子读书要紧。最后弟弟的学费、生活费凑齐了,我的学费600多还没有着落,父亲写了一封信给大姑妈,说实在想不出办法了,侄女的学费拜托姐姐了。

出生在五十年代的父母,他们这一辈是最辛苦的。饥不饱食的童年,少年背着“成分不好”的帽子,读书不得志,青壮年赶上大炼钢铁,大集体开工,修水库,筑渠道,后来又是分田到户,“双抢”对于他们的苦难一生,不值得一提。“双抢”与我而言,是重体力活的磨难,也是激励我努力学习的精神动力,“刻苦读书,脱掉这个三尺六,你们将来就有好日子过”!这是父亲那时常说的一句话。顶着烈日,流着热汗,在田间苦苦坚持劳作,痛苦煎熬的时候,我发誓我要离开农村,我要有点作为,报父母辛劳的养育之恩。

我的“双抢”已永远停留在记忆中。现在回想,它并不是那么的痛苦不堪,“痛并快乐着幸福着”,感谢那一段岁月,让我直面苦难,不畏将来!

作者简介:陈小艳,女,笔名陈新、爱吃螃蟹,七零后,喜欢读书、写作,爱写打油诗。由于职业关系,经常写一些新闻报道。2016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喜欢乡土文化,代表作有《致父亲》、《我的母亲》、《我的故乡》、《如果生命可以轮回,我想重新活过》、《爱情最美的模样》等,经常在一些公众号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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