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晒谷场

□黄中海

秋日的一个周末午后，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我搭乘班车回老家。靠近老家时，我透过车窗，看见一片片金灿灿的稻谷，虽隔着窗，但仍感受到那一股股稻香，沁人心脾。

刚到村口，放眼望去，几个晒谷场金灿灿一片，耀眼夺目，依稀看到阿公、阿婆、叔婶们忙碌的身影，他们顶着烈日时而弯腰耙谷，时而抬头抹抹汗珠，时而用脚摊开谷子。那一刻，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童年时代。

晒谷场，又俗称“禾塘”，是20世纪90年代前南国乡村随处可见的基础设施。最初是村集体的公用场所，一般都是用石灰和泥土搅拌铺平而成，主要是用来晾晒粮食。后来，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村集体的晒谷场也划分到各家各户。每家每户可以晒所有农作物，如刚从地里收回来的稻谷、大豆、花生、玉米等等，几乎就全靠各家的晒谷场来晒干。农忙和秋收时节，往晒谷场上一看，谁家的农作物多、农产品好、质量高便一目了然。一块块晒场，是一块块的版图，金黄的稻谷、火红的辣椒、酱紫的茄子、翠绿的豆角……各种色块镶嵌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和谐又颇有些艺术气质的图画。

在童年的记忆里，晒谷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仲夏和深秋的晒场最有人情味，你帮我看场，我帮你翻晒；你帮我收谷，我帮你遮谷。晒谷场上的劳作最壮观莫过于农村双抢季节抢收谷子的场景。晒谷子最怕的就是天气阴晴不定，南方六七月份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骄阳似火，转眼便是急雨如注。村民们往往凭着祖辈传下来的看云识天气的经验。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奶奶教看云识天气的谚语，如“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天有城堡云、地上雷雨临”“早晨浮云走、午后晒死狗”“天空灰布悬，大雨必连绵”等等。通常我们都会在风云刚起之时火速抢收稻谷，就如同奋力抵抗强敌一般，那场面可用紧张而又激烈来形容。“下雨啦”“收稻谷啦”……在此起彼伏的大人小孩的呼叫声中，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马上扔下农具，如同50米冲刺般地冲到晒谷场，扫把、木耙等各种收稻谷的工具与晒谷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几句咒骂老天的话语和妇人的抱怨声。这时的晒谷场就如同战场一般，乡亲们在各自的“阵地”“舞刀弄枪”，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争分夺秒地抢收，生怕谷子一不留神被妖怪卷走似的。一些手脚麻利、人手充足的家庭收完自家的稻谷也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马上抡起扫把或木耙奔向还没抢收完的别家晒谷场，热情地帮忙着，直到整个晒谷场所有的谷子都抢收完。抢收完后，我们飞快地跑到晒谷场边上的屋子躲雨，在屋子里静听雨声，讨论着刚刚收谷子的趣事。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整个屋子都充满欢声笑语，刚刚的疲惫感瞬间都消失了，就貌似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那是一种胜利的喜悦，如今我仍记忆犹新。

随着党的富民政策不断实施，家乡出现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晒谷场已不单纯只是晒谷子，夜间变成乡亲们休闲娱乐的文化广场。广场舞已由城市逐渐蔓延到乡村，农村妇女不再像过去只会下田种地，她们懂得了娱乐，懂得要追求生活品位，开始跳起舞来。那样子可真是有模有样。很难想象母亲、婶婶们如今能登上乡镇的舞台开始她们的演出，心里除了诧异，更是为她们竖起大拇指。这已然是新时代农村妇女形象，默然升起一股股敬佩之意。夏夜里薄翅的蜻蜓、飞跳的蚱蜢、玉色的螳螂都是孩子们伙伴们捕捉、玩耍的新奇，还有滚钢圈、捉迷藏、九宫格、“老鹰抓小鸡”等游戏，那欢呼声、叫嚷声、打闹声，各种声音在晒谷场此起彼伏，俨然交汇成一曲欢乐颂。

晒谷场一直是一个有温度的词语，是农民的希望，是邻里乡间互帮秋收的记忆；更是乡村集体生活的记忆。它于我，是一块净土，是一个能够让我褪去浮华，回归安宁的所在。

（作者单位：贵港市港北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