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村庄
边丽萍
当落日收起最后一抹余晖,天地间朦胧成银灰色一片。觅食归来的暮鸦栖息在自己巢穴周围的秃枝上,时不时发出一声凄婉的鸣叫,让整个村子萧瑟在冬日的寂寥之中。
夜终于垂下它黑色的大幕,街道里的太阳能路灯适时打开,白炽的灯光炫得街道里是一片光明,可多数上锁的铁门和没有人走动的街道沉寂。
村口人家门前横亘的几根旧木梁上,静静地坐着一位老妇人。银白的头发梳得十分认真,在两边黑色的大发卡帮助下,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眶里嵌着一双浑浊的眼眸。沟壑纵横的脸在冬日夜晚的清寒中写满岁月的沧桑和饱经的风霜。她微微侧着身,眼睛呆呆地看向回村公路的远处。她的脚下一只小黑狗半蹲着,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毛发,灯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当回村公路远处有汽车的灯光射来时,老人浑浊的眼眸顿时闪现点点光华,她的身体向前急急倾去,随着汽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也越倾越斜,越倾越斜。灯光一闪扫过她的身体疾驰而去。车并没有像她期许的那样戛然而止停在村口,更没有她期许的人下车,她收回前倾的身体,又等待下辆车的出现。过去了几辆车之后,公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她终于失望了,她在心里宽慰自己,孩子们都忙脱不开身,今天又不是星期天,孩子们不会回来的,儿子上次回家给的钱几乎没花,女儿寄回的新棉袄也没拆,该知足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狗,狗站起来伸了伸前爪,摇着尾巴在她腿上来回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仿佛在催她回家。她站起身子,准备回家,可一想到偌大的家空空荡荡,她复又重重地坐下。狗很通人性,见她坐下也静静地卧下。
四年前,老伴帮小儿子在苹果地锄草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抢救却没能醒过来,孩子们回家安葬了父亲,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大女儿当年招工,现在退休了和女婿在广州帮外孙女带孩子,大儿子当兵转业后在市公安局,媳妇是一名老师,每次打电话都说忙得团团转。二女儿大学毕业在城里一家医院工作,前几年还升了科室主任,女婿也是同医院工作的同事。小儿子调皮,不好好读书在家务农,不过在她和老伴帮衬下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早早给娶了媳妇,两个孙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这几年苹果价格下滑,儿子去年挖了果树,和媳妇去城里打工,家从此便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二女儿曾多次要接她进城,她以给儿子看门及不习惯城市牢笼一样的生活拒绝了女儿,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不愿离家的原因是为了老伴。老伴从小没有了父母,跟着叔父母长大。她清楚地记得在新婚之夜,老伴把她紧紧拥在臂弯里轻轻耳语,他说她是他的天,有了她才算真正地有了家。在以后的岁月里,他视她如宝,为了她能过上好日子,他出过的力比别人多得多,她如果走了,家里的家具会落满灰尘,院子会长满荒草。她不愿她和老伴像廊燕一样垒起的家荒凉,她要为他守着。
一阵冷风吹来,她感觉到了寒冷,她看见狗把嘴向身子下蜷了蜷,她知道它也冷了,狗并不是她养的,狗的原先主人是村西头一老头,老头的妻子去世早,留下一双儿女,老头怕孩子们受罪没有续弦,一双儿女结婚后也都去外面打工,屋里只剩下老头一人,他上了年纪耳有点背,就养了这只狗给自己做伴。并希望家里有陌生人来时,狗能帮他搭个声。几个月前的一天,太阳升得老高,周围邻居还不见老头开门觉得奇怪,打电话也没人接,便派一人翻墙进屋查看,结果老头在半夜心脏病突发已死去多时。狗从此没了主人,每天流浪于街道和村外垃圾场。她见狗儿可怜,就常喂它剩饭,狗便赖上她和她形影不离。
狗已经陪了她几个月,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她不想让狗跟她再冷,她站起来,叫了一声“狗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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