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故事（二）

侯凤章

 

从淳维到头曼过了千年，匈奴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其间产生的故事都没有记载。

头曼是匈奴的第一个单于，他在位多长时间不得而知。他死的时间大约是公元前二O九年，这已是秦二世元年了。所以他应该与蒙恬作过战。蒙括连接秦、赵、燕三国长城就把头曼统治的匈奴人逐到黄河以北，但蒙恬却先头曼而死。之后，中原大乱，戍边的囚徒又撤回原籍，头曼带领匈奴人又越过黄河，向南扩展。但令头曼单于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竟死在儿子冒顿手中。

冒顿本来是头曼的嫡生子，可头曼却爱上了另一妃妾，生少子，头曼想立此子为继，就把冒顿送到月氏作人质。冒顿刚到月氏，头曼即发兵攻月氏，月氏人准备杀冒顿，冒顿偷了一匹良马骑上逃了回来。冒顿到了壮年，头曼即让他做了万骑长。冒顿制作了一种鸣镝，用来训练骑兵，下令说：“鸣镝射向那，你们就跟着射向那，不射就斩首。”出行打猎，左右随从不按鸣镝的方向射箭，就被斩首。过后，冒顿用鸣镝射良马，左右随从有人不敢跟着射，又被斩首。又过了一段时间，冒顿又用鸣镝射自己的爱妻，左右随从非常慌恐，不敢射，又被斩首。不久冒顿出猎竟用鸣镝射单于喜爱的良马，左右随从都跟着射。冒顿知道他的随从已经训练成熟了。一天他们跟从头曼单于出行打猎，冒顿用鸣镝突射头曼，左右随从也一同把箭射向了头曼，头曼就被儿子如此这般地杀害了。冒顿并未娶其后母，而是把她们和她们的儿子、大臣全都杀死。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的残忍当然是性格残忍，而性格的残忍又源于社会的残忍。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他的父亲也曾想借月氏人之手杀害冒顿。有其父必有其子。

冒顿立为单于，东胡正在强盛，东胡人竟无礼地强求头曼曾经喜欢的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说：“匈奴宝马，怎么能给东胡？”冒顿说：“与人为邻，怎么能爱惜一匹马呢？”就把千里马送给了东胡。东胡人贪得无厌，又提出要单于一阏氏，群臣发怒：“东胡无道，怎么能要单于的阏氏？请出兵攻击东胡！”冒顿又说：“与人为邻，怎么能爱惜一女子呢？”又把自己喜爱的阏氏送给东胡。东胡人更加骄横，又提出要匈奴靠近东胡边界的土地，说：“那儿离你们很远，你们也到达不了，给我们东胡吧。”冒顿臣属中有人说：“本来就是荒弃之地，送给吧。”冒顿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送给别人呢？”冒顿上马，遂即攻打东胡。东胡小觑冒顿，并未防备，冒顿兵至，很快消灭了东胡，掳走了东胡的民众和畜产。回来后，又向西赶走了月氏，向南吞并了楼烦、白羊，收回了秦时蒙恬占领的河南地，直达朝那、肤施，并侵燕、代。这个时候正是项羽、刘邦楚汉大战之时，中国疲于战争，冒顿趁势发展，控弦之士达三十多万。

冒顿开始走强族之路，他外侵内治，首先确定了单于的世袭制，即单于只能出自挛鞮氏。又确定吏制、兵制、狱讼制，并划分了单于庭、左右贤王庭的界线。规定每年三次集会，祭祖、祭天、祭鬼神，课校人畜，核对从军人数，确定征收税额。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隔昆、新犁等国。匈奴贵人大臣皆服，冒顿一手遮天。

不久，即发生了让刘邦屈辱的“白登山之围”。

白登山之围的前因是汉朝初定，徙韩王信于代（河北蔚县），都城为马邑（今山西朔州）。匈奴大攻马邑，韩王信投降了匈奴，引匈奴兵越过句注山（今山西原平县北），攻太原直到晋阳。高祖刘邦不忍其忿，率兵攻打。当时大寒雨雪，士兵有十分之二三冻坏了手指。冒顿佯装败走，诱汉兵深入。汉兵击冒顿，冒顿隐蔽了精兵，现其羸弱之卒。刘邦调集三十二万大军向北追击，至平城（今山西大同东），步兵未全到，冒顿突发精兵三十多万骑围刘邦于白登山七日，汉兵内外不能相救，刘邦突围无效，听取了陈平计策，用财物贿赂冒顿阏氏。阏氏劝说冒顿：“两主不能相困，今得汉地，单于最终也不能居住。况且汉主有神灵保佑，请您明察。”此时冒顿与韩王信大将王黄、赵利约定联合攻汉军，但等不来王黄、赵利的士兵，怀疑他们与汉有谋，就听了阏氏的话，给刘邦让开一条退路，刘邦逃了出来。

刘邦无奈，只好与匈奴和亲。

但冒顿的狂妄之心，岂能用汉庭送去的财物和女子来满足。他在高祖刘邦死后，竟用一封信调戏吕后，信上写：“我是孤独寂寞的君主，生在沼泽，长在草原，我多次来到边境，很想到中国游览一番。陛下独立为君，也孤独寂寞，我们都是寡居的君主，很不快乐，无以自娱，我们能否以己所有，换己所无。”挑逗，戏弄和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吕后被戏，怒火中烧，要发兵攻打，经季布苦心相劝，吕后才冷静下来，给冒顿回信：“单于没有忘记敝国，我们诚惶诚恐，我年老气衰，头发、牙齿已脱落，走路不稳，不值得单于为我屈尊受污。我们没有做错什么，请单于宽恕。”然后又送上了车、马等礼物。

冒顿看挑衅不成，也回赠礼物，答应和亲。

凶残与狡诈集于一身，是冒顿典型的性格特征。

孝文帝继位，复修和亲，但第三年，即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贤王入河南地为寇，孝文帝下诏谴责匈奴，并派遣丞相颖阴侯灌璎带骑兵八万五千人出击匈奴，右贤王自知惹祸，一溜烟带兵逃跑。孝文帝还是派使者去谴责冒顿，冒顿却回了一封让人读罢哭笑不得的信，大意是：右贤王擅作主张，攻打贵国边境，太不仗义。可是，我离右贤王很远，直到贵国出兵攻打右贤王，我才知道这件事。好在，你们没有与右贤王发生兵戈之战，不然肯定会伤了和气。右贤王这样做，我表示遗憾，事已至此，请贵国还是要珍惜两国的友谊，别跟右贤王一般见识。但我对犯错的部下决不手软，为了惩罚他，我就派他去攻打月氏国。匈奴现在兵强马壮，地盘也扩大了许多，最近已把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边的二十六个国家都收并了，他们和匈奴是一家亲了。北方基本被匈奴平定了，可我们并不想打仗，愿与贵国消弭兵戈，修复盟约，让两国人民和平幸福，不知您意下如何？

明明是一封威胁信，却以认错的口吻写出，狡诈，欺诈，无与伦比，傲慢之态，世无比肩。

孝文帝欲罢不忍，欲战不能，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和亲吧，继续和亲。

实力！实力！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要想不受人欺负，必须具备强硬的实力。

公元前174年，执政三十六年的冒顿病逝了，他的儿子稽粥即位，称为老上单于。

老上单于的母亲是汉朝和亲翁主刘氏。说到把汉朝皇室女子送给匈奴作阏氏以示和睦相处，刘敬曾在刘邦面前说过几句“名言”：“汉室女子做单于阏氏，生子，必为太子，冒顿在世，他是汉婿，冒顿死了，太子是咱们的外孙，必立为单于，哪里听说过外孙敢与老爷抗衡呢？这样不战就成了咱们的大臣。”

而实事并非如此，老上单于倒是汉室外孙，虽然他母亲并非皇帝亲生闺女，但也是皇家女子。老上单于并不买账，继续攻战。

孝文帝仍是送财物，送女子，并且送去了能说会算数的中行（hang）说(yue)。

老上单于继位后就驱逐月氏、乌孙移居伊犁河流域，成为匈奴属国，又占领了西域诸国，统一了蒙古高原，建立了匈奴帝国。疆域东达辽河，西达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南达秦长城，北抵贝加尔湖，他总揽匈奴军政大权。

公元前166年，老上单于率十四万骑进攻朝那（今固原彭阳县）、萧关，杀死北地都尉孙卬，焚烧汉文帝回中宫。文帝急令周舍、张武率十万人守护长安，任卢卿、魏速、周灶、张相如、董赤五大将军，率兵抵御匈奴。数年间，匈奴入侵云中、辽东二郡，每年杀掠人口过万。

但不久老上单于却给汉朝送来一封国书，他说，前段时间汉匈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这都是那些贪图小利的人干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本人也感到痛心。汉匈本来就有和亲之约，我根本不会违背和约，希望我们赶快停止兵戈，继续和好，共同发展，为子孙后代谋幸福。

与之前的抢掠杀伐完全不同，谦卑恭顺，一反常态。原来他是在进犯云中郡时，碰到了汉朝坐守云中郡的名将魏尚。魏尚治军有方，把地方上收来的租税全部放下，犒劳士兵，把自己的俸禄也拿出来犒赏宾客，军吏。如此一来，云中郡守军士气高涨，遇匈奴来袭，魏尚一声令下，士卒争先恐后杀出，匈奴领教了魏尚的厉害，才不敢再侵犯云中郡。无奈又耍起了和亲的把戏。

孝文帝收到老上单于的国书，又派使者给老上单于送去一封慰问信，写道：“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你派大当户且渠雕渠难和郎中令韩辽给我送的两匹马已到，敬受。先帝已约定，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属于你管，长城以内冠带之室属于我管。这样可以让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今闻邪恶不正之人越过边界，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而这是以前的事了。你的信上说'二国已和亲，两主欢悦，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平安如初’。我非常赞称。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得其生命，而终其天年。我和你都主张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没有不称颂的。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冷，杀气早降，所以我下诏书让送给你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定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只有我和你为他们的父母。我追念前事，薄物细故，我的谋臣认为损失太多，他们的意见不会损害我俩弟兄之欢。我听说天无颇覆，地不偏载。我和你都捐献点财物，但走的是人间大道，消除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物，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所以来者不止，天之道也。我们都把过去的事忘掉吧。我也不追究以前逃入你匈奴的那些汉人了，你也不要追究降入汉朝的那些匈奴人了。我听说古代的帝王条约定好了就不会食言。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朝决不率先破坏和约，你看着吧！”

真让人心酸无奈！

我之所以不惮繁文缛笔抄录这封信，并且略带翻译，几呈原貌，是想让世人知道，我们的善良，其来有自！我们的祖先原来如此，宽厚善良到了让歹徒偷上笑的程度，怎能不让我辈痛心疾首呢。

但有人却说“中国威胁”。我想说这些话的人还是读一读孝文帝的这封信吧，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宽容忍让的性格，他们后人的血管还能流淌野蛮的血液吗？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宽容忍让的历史，宽容到了杀人者竟然不无羞耻地篡改历史:杀戮了多少中国人，铁证如山，却毫无悔意；卑鄙无耻，却自视清高。威胁惯了别人，受威胁的人站立起来了，他们害怕了，倒打一耙，说中国威胁。放心吧，只要你们规矩，我们还会威胁谁呢？

但是，狗若咬人，人必打狗！

四年之后，老上单于死，子军臣继位，是为军臣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