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马踏匈奴封狼胥
在中国历史上所有的传奇将星里，霍去病可能是其中最传奇的那一个。
霍去病的出身与卫青类似，是卫青的二姐卫少儿与小吏霍仲孺私通生下的儿子。但是与卫青牧童骑奴的辛苦少年不同，霍去病出生之后没过多久，他的姨妈卫子夫就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入宫为妃，其母卫少儿也嫁给了宫中詹事陈掌为妻。霍去病的少年时代应该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在青少年时期，他也几乎复刻了卫青的成长道路，未满十八，就被刘彻看中并带到宫中，成为侍中。
在卫青的培养上吃到甜头的刘彻，在霍去病的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希望。霍去病此人擅长骑射，个性“少言不泄，有气敢往”，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社会我霍哥，人狠话不多”。霍去病在宫中时，刘彻曾经想要教授他孙子和吴起的兵法，却被他一口回绝：“打仗嘛，就是看谋略战术怎样了，不至于非得去学习古人的兵法。”可以想象，刘彻对卫青一定也曾经做过类似的“老师”，而且卫青一定没有拒绝。从日后的作战来看，卫青的行军作战确实有古代名将的风范，而至于霍去病——他确实有不去学习古代兵法的资本啊！
电视剧《汉武大帝》中的霍去病
公元124年，卫氏家族的声望地位随着漠南之战达到顶峰。作为卫氏家族中年青的一员，霍去病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也日渐浮现。于是下一年，在内朝谋划兵出定襄之时，年仅十八岁的霍去病向皇帝主动请缨。刘彻一向非常宠信这个少年天才，既然霍少想要建功立业，他自然也乐意给出这个机会。于是刘彻便派霍去病随军出征，并下诏给卫青，让大将军对这个后辈加以“照顾”。而卫青方面，他作为霍去病的舅舅，当然更乐见自己的外甥能够出人头地。皇帝和大将军都心照不宣的是，想要他们宠爱的这个孩子获得成功，一定不能把他一直带在自己身边护着。出塞之后，卫青任命霍去病为骠姚校尉（因此在后人诗歌中，多称霍去病为“霍骠姚”），并亲自挑选了八百个轻骑勇士交付给他，听任他自由行动。
在赵信、苏建部遭遇匈奴主力围困，卫青大军还在寻找歼敌战机的时候，霍去病带着他的八百壮士远离卫青本部，开启了自己的功业篇章。他在草原上长驱数百里，终于寻找到了匈奴人的一支部落，倚仗着汉军如今已非常强大的骑兵作战能力，霍去病获得了这样的成绩：斩首、捕俘共计两千零二十八，斩杀单于祖父辈的贵族藉若侯产，生擒单于叔叔罗姑比——霍去病的职业生涯第一战，在汉匈战势优劣已经逆转的形势下，获得了远胜于舅父卫青的战绩。
2018年即将上映的电视剧《霍去病》剧照，注意，这里面汉军的战马铁甲显然是错误的。
在二出定襄的这场战役中，汉军全军十万人，斩首万余，而霍去病仅仅凭借八百骑兵，就斩首捕俘超过两千，战绩冠于全军。于是回朝之后，刘彻对他大为赞赏，并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客观来说，霍去病的战场并非定襄之战的主战场，甚至在匈奴人看来可能连战场都算不上——和龙城之战类似，霍去病“只是”奇袭了一个无甚防备的匈奴据点或偏师“而已”。可是正如龙城之战初步证明了卫青的指挥才能和战术素养，霍去病的长途奔袭，也证明了自己拥有足以成为一代名将的天赋。
这一战汉朝失去赵信和苏建两员大将，尤其苏建可以说是卫青部下中极具潜力的一位新人，这个人才的损失令人痛惜；可就在这一战，霍去病这颗超新星也迅速升起，而且远比苏建、李广、公孙贺等将领更加璀璨耀眼，这何尝不是汉朝莫大的收获？
在此之后，刘彻对霍去病越发宠溺。皇帝亲自派人在长安城中修建了一座豪宅，一切妥当之后，便邀请霍去病去看他的新家。没想到年少气盛、志存高远的霍去病，给了皇帝一个震烁千古的回答：
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
写到这里，我不禁要跳开文本，来发一些长久以来心中的牢骚。我经常借用杜甫的一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来讽刺那些向古代英雄身上泼脏水的小人，可有些时候，哪怕一时的毁誉也让人不能放下。虽然两千年来推崇良帅无如卫、霍舅甥，可霍去病因为性格张扬狂放，却经常陷入莫名其妙的争议之中。近些年，一些名气很大的写手也看上了汉朝这块肥肉，极尽想象之能事，霍去病突兀的英年早逝、空白的婚姻经历，都成了他们肆意挥霍的空间，乃至出现霍少娶匈奴之狼女、被卫青设计、和女人隐居天涯之类的离奇剧情，甚至误导了一大批无知的孩子，做出毁坏茂陵卫青墓碑这等劣行。可历史上的霍去病又是如何？他和卫青的关系究竟如何？你们不去读历史书，反而相信三流的小说家言？
少年英雄霍去病啊，和他舅舅的隐忍柔和不同，他似乎到死都是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张扬。尽管从性格上，我们可以挑出他很大的毛病，可就凭这句“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他的人格就足以光照千年。而最终，这句豪言壮志，似乎也成了他人生的一句谶语，让人为之痛惜。
接着说汉朝的事。
两出定襄的次年，元狩元年十一月，淮南王刘安策划谋反。到了这个时候，汉朝诸侯王的权力已经大大被削弱，刘安被人告密之后，刘彻仅仅是派廷尉和郡守去彻查此事，就已经吓得刘安不敢起事发兵，最终事败自杀。酷吏张汤再次发挥他的本领，力主将刘彻想要赦免的两人——淮南王属臣伍被以及淮南王私下曾经结交的重臣严助处死，最终这一案子牵连党羽死者数万，继陈皇后巫蛊一案之后，酷吏张汤又一次凭借刀笔，杀人无算，并走进刘彻领导班子的核心决策层之中。
转过来的夏天四月，刘彻立卫子夫的儿子刘据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卫氏家族的地位越发牢不可破。尽管如此，已经位极人臣的卫青却依然听取了宁乘的建议，主动向刚得到刘彻宠幸的王夫人示好，用五百金为她母亲拜寿，这显然是在对皇帝示好：我们卫家对您新宠幸的夫人没有嫉妒之心。此举也得到了刘彻的赞赏，尽管没有对卫青再加赏赐，但把提出建议的宁乘封为东海都尉，越级擢拔，也说明了他对卫青的肯定。
五月，匈奴侵犯上谷，杀数百人。王庭和主力部队已远离边塞的匈奴，这种每年如同交税一般不可避免的骚扰，对汉人造成的损害已经是越来越小。
而在伊稚斜单于听取赵信建议，把王庭迁居漠北之后，刘彻再想找匈奴人进行大决战，显然已成为一个更加困难的事情。在博望侯张骞的情报和建议下，皇帝的战略目光又放到了大汉版图的西北侧。尽管张骞上一次出使没有在汉帝国的外交上获得如期的成效，但汉武帝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凿通和西域诸国之间的联络通道，以武力“断匈奴右臂”。尽管以河西走廊的地势和距离，这场战争要比此前在漠南打击匈奴的战争更充满未知之数，但随着霍去病这颗将星的升起，刘彻已经找到了经略河西最合适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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